他的血,他的伤痕,他濒临崩溃时为了不尖叫而咬破的嘴唇,他在休息室自以为隐秘藏起的那瓶醋栗果酱——伊娃还记得她专门把果酱扔在他头上打碎的那天,他趴在地毯上,绝望、憎恶、又不得不笼罩虚假笑意的眼神,美极了。
全部,全部,是美丽的红色。
然而……好景不长。
伊娃知道,洛森那样鲜活凶狠的生命,总有一天,会长齐爪牙,从她身上撕扯下肉来。
他的少年时期太短暂,成熟得太快,实在不够她玩。
少年长成后,该如何把成熟的他绑在身边呢?
当然……没谁比她更清楚了。
用仇恨。
用刻骨的仇恨,甩不脱的噩梦,这辈子都无法逃脱的恶意与污泥。
是的。
她每一次对他的折磨,都是为了让他更长久地待在自己身边。
伊娃要成为洛森一生的阴影,永远不能提及的肮脏秘密,他的每一个噩梦每一次失眠……
休想让一个斯威特学会放手,斯威特喜爱的东西必须彻底刻上本人的烙印,拴在身边,这是血脉的天性。
伊娃·斯威特则要成为洛森的一切。再没什么比这方法更容易给他留下烙印。
她……多爱他啊。
伊娃也对自己早早做了相应准备……被他击败根本不是意外的结果,当然,伊娃没想过会输的那么惨。
加上安娜贝尔·斯威特的插手,她竟一败涂地。
登上离开的马车时,他来送她。
在此之前,虽然输了拍卖场,但伊娃依旧抱有满意。
他肯定会恨她,她会成为他全世界最恨的女人,而这样的他会不满仅仅发配乡下的处理,洛森一定会专门来找她,折磨她,报复她……爱她。
她最了解她的小精灵,凶狠凉薄,睚眦必报。
——可那一刻,伊娃的所有布局,全部崩裂了。
来送她离开的洛森真的仅仅只是来送她离开,他看着她的眼神有嘲讽,有冷意,有厌恶……
唯独没有恨。
唯独没有。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她那样对待他!
她那样折磨他!
她——每分每秒——都在——
自那天,洛森·布朗宁再也没出现在伊娃眼前。
他摆摆手,转身,前往阳光明媚的某个地方,仿佛真的能把那些污泥一并扔在烧毁的拍卖场里,仿佛他每晚都会好眠。
这几乎让伊娃疯了。
快恨她。快恨她。快恨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恨她?!!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不在意她——
在意她啊!
她的喜欢……
她的爱……
那不是谎言,我所对你说的每一句赞美每一句情话都不是——
是红色。
是她的珍爱,为她带来的痛苦。
伊娃独自生活了很久很久,如同行尸走肉,每天都盼望心爱的小精灵出现在门前,折磨她,报复她。
她无法接受“忽视”。
她可是斯威特……这世上唯一会为他驻足停留的贵族……她做了那么多……那么多……
终于,某天,她等到了回来的机会。
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她奔去见他。
在一家牛|郎俱乐部,当然。
依旧是虚假的微笑,依旧是轻浮的姿态,她一手调|教长大的小精灵和想象中没有任何不同。
伊娃知道这是他彻底被自己拉了下来,这说明他再也摆脱不了她曾经亲手为他染上的污浊——
连人格都布满了伊娃的痕迹。
这令伊娃欣喜若狂。
她搭住他的手,用他们共同的小秘密威胁他,邀请他重新陷入对自己的仇恨,试图在那双眼睛里掀起独属于她的在意。
可楼梯上走下来一个年轻女孩,洛森的视线轻盈越过她,露出了一个伊娃从未教导过的细小微笑。
“玩具”。
他把这个词这么轻易的提出来,不含任何负面情绪,似乎心甘情愿。
可这个词本该属于他们,属于她专属的噩梦——
而被他看着的女孩,漂亮至极,正是多年前伊娃匆匆一瞥的那个小女孩。
果然是鲜嫩的皮囊,一只白皙的手就令她忍不住掐紧折扇。
一张皮罢了。
一张皮……罢了。
伊娃知道她的内芯和她的父母一样恶毒冰冷,名为安娜贝尔·斯威特的年轻女孩绝不可能是洛森追求的明亮存在,她和伊娃都是斯威特,都是在污泥里长大的东西。
小的时候,她就学会撕扯蝴蝶翅膀,看着烫焦的动物尸体打发无聊时光。
安娜贝尔一定也是一样的,她会用恶毒的视线盯着她的兄弟们,她会因为德里克的放养彻底冰冷,肯定也会在海伦娜的教导下成为扭曲的可怜虫。
每个斯威特都这样。
洛森只是看不清。
或者,他看清了,也只是想骗取安娜贝尔的金币罢了。
少年时他做戏就几乎让自己真假不分,成熟后,她又哪能看出真情假意呢?
没错。
金币至上的布朗宁,用足够成熟的手段勾搭上潜力巨大的继承人,仅此而已。
伊娃一遍遍地说服自己。
一遍遍,一遍遍,不厌其烦。
是红色。
是红色。
是红——
“伊娃·斯威特。”
安娜贝尔·斯威特把一叠调查报告扔在她面前。
收买,恐吓,曾经那点点微末的人脉,几个被煽动的愚蠢旁系女学徒。
伊娃捏紧扇子。
她依旧很美,却比初次见面时苍白太多。
“我·说·过。”
安娜贝尔多看一眼这女人都要忍不住杀她的冲动:“离布朗宁远一点。你想做什么?你以为几句见缝插针的谣言,又能做什么?”
伊娃抬眼。
多么鲜嫩的皮。
“姑姑只是担心你,小安娜。”
她慈爱地说:“如果你真的和那只虫子存在什么真感情,一点点的谣言,无疑能让你从这段错误关系里脱离出来,不是吗?”
憎恨他。
厌恶他。
抛弃他。
让他重新成为……我的……
一把火焰“轰”地砸在她们对峙的桌面上,调查报告噼噼啪啪地变成纸屑。
伊娃刚刚恢复如初的脸又出现了灼痕,但她这次一动不动,甚至没打开扇子挡一挡。
有什么好挡的,对面的婊|子拥有这么漂亮的脸蛋,再精心防护也比不过的。
安娜贝尔深呼吸。
“把她重新关回去。”她施号发令的样子真的像极了冰冷无情的父亲,“关进禁闭室。立刻,马上。”
“伊娃,亲爱的姑姑……听着。如果你再敢动什么手脚,我将动用刑罚……最传统的家族火刑。你见过那是什么吧?”
伊娃不动。
左右的仆人上前把她架起,试图拖动她。
可她依旧死死坐在椅子上——半晌后,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你是个斯威特,小安娜。”
听听。
折磨她,侮辱她,无法忍耐喜爱的东西被任何其他存在染指。
……是的,当然,一听就听了出来。
这位年幼的小斯威特,和她一样喜欢布朗宁。
压根不是什么金钱交易。她的在意昭然若揭。
想占有他吧。
想摧毁他吧。
愚蠢……愚蠢。
她们可都是斯威特……看看她在做什么……她是和自己一样的扭曲东西……也会得到和自己一样的下场。
伊娃要笑出眼泪来了。
“斯威特,斯威特,斯威特……你觉得布朗宁会喜欢一个斯威特?”
大家一起散发臭味吧,不管皮囊如何,不管血统高低。
不都是,得不到他半点在意的可怜虫。
安娜贝尔狠狠皱起眉,她觉得这女人疯了,或许比自己的母亲还要疯。
“拉下去,关起来,你们愣什么?”
“小安娜,呵呵,哈,咳……告诉我。”
伊娃轻柔地问:“亲爱的,家徽上的月季,是什么颜色?”
……莫名其妙。
安娜贝尔:“当然是红色。”
情人节那天他送来月季是红色,下雨的时候他专门变形的伞是红色,通讯水晶石、手机聊天头像、乱七八糟的昵称,亲手制作的果冻,或者蛋包饭上用番茄酱画出的图案……
太多太多了。
宿敌最喜欢红月季,鬼知道他为什么会喜欢到这个程度,喜欢到安娜贝尔一听见月季就忍不住联想到红色。
……唔,又想到他了,处理公事真的很枯燥……
安娜贝尔暗自叹息一声,不愿再逗留在这里和一个疯女人浪费时间,转身离去。
而被她丢在身后的伊娃,笑声越来越大。
姓氏一样。
秉性一样。
答案也是一样的。
安娜贝尔·斯威特……太棒了。
她彻底被那只精灵抛弃的那一天,伊娃拭目以待。
洛森·布朗宁……永远,也只会,是属于她的小精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