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续的事再次淹没在夜里。
心怀鬼胎的斯威特按照计划拥有了他,获得名正言顺的身份,大大方方地展示所有权。
但她也按照计划被布朗宁打败、输得一塌糊涂,数天后终于挣脱夜晚的暧昧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含糊答应了和他荒唐一星期。
恶劣。
恶劣至极。
而原来,哪怕知晓他是忠贞的精灵,哪怕真正发生了能把他捆牢的关系——安娜贝尔发现,自己依旧无法完全“占有”对方。
她终于正视多年后发生在他身上的变化,她不得不注意到许多同事注视他的眼神。
泽奥西斯学院的每个女学徒都默认着“斯威特与布朗宁”半真半假的绯闻,况且贵族女学徒永远不可能爱慕一个贫民,更绝不可能不顾廉耻、在学校暴露自己的欲望——但法师塔并非如此。
他在这里只是个神秘到来的成年男法师而已,年轻、帅气、独身的男人。
甚至没多少法师知晓他的名字,安娜贝尔无数次听见女法师们在茶水间吃吃地笑,给他起亲昵、暧昧的外号。
……她知道她们在谈论什么。她早预想到会有人谈论他。
但安娜贝尔第一次直面这么多异性,窥视他的眼神。
成年、研究精湛、阅历丰厚的聪明女人们。
这里到处都是。
并完全接纳了变得恶劣、奇怪的他。
她们觉得他夹烟的手指很性感,她们觉得他粗糙的飞行夹克很性感,她们喜欢他的摩托、他的手提箱、他的高领毛衣。
他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变化成长的一切。
在那些女人的闲谈议论里,那家伙就是行走的荷尔蒙,最想拉上床的男明星。
但那,不只是头蠢熊而已吗?
安娜贝尔不明所以。
似乎除她以外的每个异性都能体验到他的魅力——不出于爱意,不出于心动,仅仅想要品尝一夜激情的大有人在。
安娜贝尔远没有她们自信、大方、洒脱,艰难学习接纳、理解自己的欲|望就花了她九年,在那些女人的对比下,她觉得自己像是名为斯威特的泥潭里泡出来的黑蘑菇。
哪怕是正式复合,她也无法拉下脸在那方面要求他什么——她甚至每次亲热都会小声求他关上灯,拉紧窗帘。
藏起来。
把无法抑制的冲动藏起来,把不再是学徒、变化多端、招惹着旁人欲望的布朗尼藏起来。
我是个无趣的女人。
……无趣,又卑鄙。
那段时间她还告诉他,想要“初恋般的感觉”,强制禁止了一切成人的发展,要他保持纯洁无害地待在自己身边,约会吃饭看电影,结束后各回各家。
洛森同意了,老实说,安娜贝尔不明白他为什么同意。她看出他被这个无理要求弄得有点难捱。
她提出这个要求,无非只是冲他撒气。
莫名的怒气。
你干嘛要变成这样?
你干嘛让别人看你?
……安娜贝尔愈发频繁地潜入那些八卦的闲谈,为此甚至精进了自己的隐形魔法。
午休时间她可以抱着便当盒,隐形在八卦聚居地待上一整个小时,边听边烦躁得戳烂饭盒里的食物。
她总忍不住去听,却不肯承认自己随之愈发焦灼的内心,更不肯承认那些女人话语中描述的布朗宁。
“那才不是我男朋友”“他根本就不抽烟只是需要烟雾而已”“他迟早会丢弃我讨厌的那件飞行夹克、天天穿T恤的”……这样闪过的想法,才能让安娜贝尔好受一点。
直到某个貌美的女人弹弹指尖的香烟,说:
“你们没看见他扎头发的模样吗?天,那可真够辣的。”
恰当好处的线条感,漫不经心的神态。
举起的手臂在喉结上投下阴影,叼着的发圈让嘴唇出现一小块被谁咬下似的粉白。
其余女法师们立刻“我懂我懂”的附和起来,场面热烈起来,像是三更半夜共同看完xiǎo • diàn • yǐng的大学女寝。
而安娜贝尔猛地下手,“嘭”地戳穿了饭盒里圆嘟嘟的土豆泥。
土豆泥:“……”
初次时见到的那个画面,再次浮现在眼前。
很不耐烦地,用她的发带,把被她抓散的长发系了起来。
——这一刻,戳着土豆泥撒气的斯威特法师万分嫉妒地认识到,这些嘴碎无聊的女人真的发现了他性感的地方,而且她们以往所谈论的也全是洛森·布朗宁性感的地方。
即使是她的蠢熊,成熟后也变成了行走的荷尔蒙。
当天安娜贝尔饭盒里的土豆泥死于非命,当晚作为约会对象的布朗宁法师更是遭到了好大一通毒液喷洒。
他只好把带有三个巧克力冰激凌球的可丽饼打包带走,送怒气冲冲的安娜贝尔回家,把食品袋递给她,祝她晚安,就打算遁走。
今晚女朋友的怒火也太不寻常了,连三个巧克力冰激凌球都安抚不下来。
安娜贝尔踢着地上的小石子,没有理睬他的告别。
好半晌,她抬起头来,眼眶和某个夜晚一样,湿湿的,红红的。
“要不要进门喝杯咖啡?”
晚上九点喝什么咖啡,这无疑是邀请。
但洛森立刻说:“不要,谢谢。”
“……为什么?我想做了。”
“你不想做,蠢宝宝,你现在的状态应该是想用什么大型武器暴揍我。”
“……那你进来,在我公寓的沙发坐一会儿。我去泡杯香草茶,想冷静一下。”
安神静气的香草茶无疑比夜晚九点的咖啡好多了。
于是布朗宁法师欣然应允,坐在她小公寓的沙发上,五分钟后看着一杯咖啡“嘭”地扔到茶几上。
女朋友举着法杖:“蠢熊,做不做?!”
他:“……”
女朋友“嘁”了一声,脸上摆着鄙夷的表情,提起裙摆,露出避免长筒袜下滑的蝴蝶结绑带。
他立刻连滚带爬地奔过去。
……斯威特法师如此不走心的引诱便这么成功了,她又被恶劣的混蛋带着荒唐了一夜,熟悉的破碎光斑再次充斥脑子的时候,安娜贝尔想,就这么放弃思考吧,反正她注定是个卑鄙无趣的女人。
但中途,午夜的间隙,他停了下来。
“不开心吗?”
即使灯光全部关闭,即使窗帘紧闭,安娜贝尔也能想象那双含着关切的绿眼睛。
“到底怎么了?”
他在她最脆弱、最没有防备的时候,给了一个不掺杂任何成人念头的吻。
安娜贝尔有点想哭,但事实是她刚刚一直在哭。
她没有说茶水间的种种。这份因为随意的评论而起的嫉妒实在显得自己太蠢了。
她只是说:“我觉得我很麻烦。”
心思又重,阴影又深,天生就带着斯威特式的阴暗,永远不能做洒脱自信、坦率表达的薇薇安。
“嗯?那当然很麻烦。恭喜你九年后终于认识到这一点,蠢宝宝。”
一听是这种突然蹦出的斯威特式纠结,洛森就放心了,他满不在乎地拍拍她,还揉了一把。
安娜贝尔:“……我在说正经事!手拿开!拿·开!”
“安抚你呢。不气不气。”
谁安抚人会安抚那里啊?!
安娜贝尔气得踢他,然后又被抓住脚踝,拖入后半夜的破碎里。
“真麻烦。”
对方还这么评价:“嘶……这样真的很麻烦,蠢宝宝,别夹了。”
安娜贝尔恨不得一记十字剪刀脚夹爆他的熊头。
但没办法,恶劣的、恶劣的熊早有所备,她那两条刻板、不够可爱的蝴蝶结绑带早就被灵活拆开、系在了小床两侧。
别说剪刀脚,安娜贝尔连合拢的动作都做不到。
……那次之后她再没把“麻烦”这个评语放在心上,也拒绝去想起这个词。
毕竟,那夜他一边说着“麻烦”一边对她做了多么混蛋的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