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结果,对通过十年寒窗苦读才求得功名、对半生精力都在官场上蝇营狗苟以谋取gāo • guān厚禄的郁泓而言,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
彼时他自腰部以下已被板子打得血肉模糊,衣袍粘着皮肉变成了肉酱,他疼得浑身冒冷汗,整个人像是自冷水里去过了一遭,亵衣被血水和汗水浸透了。他咬牙强撑着维持最后那一抹清醒的意识,他担心父亲会当着皇上和满朝文武百官崩溃掉,他想听到父亲的声音,他费力地转动脑袋试图去看一眼父亲的神色,但是他无能为力。
那具残躯,稍微动一下,就像钝刀子在他身上割皮划肉一般,疼得钻心。
良久,终于听见了父亲的高呼:“谢皇上恩典!”
他长松了口气。
没有崩溃,没有疯疯癫癫地又哭又笑,没有痛哭流涕地请求皇上收回成命,没有丑态毕现。郁阁老跪谢皇上恩典,声音冷静而理智,表现出了当朝一品大人应有的风范。
呵,他多虑了,父亲可一直都是个心志坚韧的人啊。
不过,他当然也听出来了父亲对他失望透顶和咬牙切齿的恨意。
恨也好,终于解脱,他彻底昏死了过去。
再醒来,他已经在回乡下的路上了。
惶惶如丧家之犬。
父母是同他一起被连夜赶出了京城的。
父亲的那些妾室、庶子庶女也没能逃脱一朝沦为草头百姓的命运。就只是他们不是被朝廷紧盯的重犯,还有足够的时间去变卖家产、打发下人、辞朋告友、收拾细软,缓缓跟来。
这些都是丫鬟春燕唠给他听的,他点都不关心。
父母他都不在意了,他忤逆皇上的时候都没先去想过父亲和母亲,那些旁的人又怎么会是他在意的?
他们从前就与他无关,现在更无关了。
当然,那些人肯定恨死他了,本来从前两厢井水不犯河水,但如今他却连累了他们,将他们一起拖入泥淖,再没有大宅子住、没有成群的仆人服侍,吃的不好,穿的可能也不会太好……
他木然地趴在马车里,身下垫着又厚又软的褥子。他没穿裤子,因为没法穿。他自腰部以下全部缠着绷带,两条腿夹着木板直挺挺地抻着,已经毫无知觉。
他也已没了羞耻心,吃喝拉撒全在一辆小小的马车里完成。丫头和随行的大夫服侍他,喂他吃喝,给他换药,清洗创口。
他一个半残的人,什么都没有了,还用去在意什么呢?
外面是刮风是下雨,都与他无关了,直到某天---
皇上身边的亲信太监常余庆追上他们,带来了那位差点就成了他岳丈的国君的口谕:“连朕的女儿你都敢挑三拣四,好,好,那朕就要你想娶的都娶不成!不是要回乡下去当泥腿子了吗?那你就去和个粗手笨脚的农妇做夫妻吧!”
他万万没想到皇上怒焰滔天,仍未解恨。
多荒唐啊。
叫他一个蟾宫折桂的青年才俊,惊才绝艳的大才子,娶一个粗鄙无状的乡野无知村妇?瞧瞧他把那位贤明君王给气得,竟然下了这么一道荒唐的圣旨。
皇上是打定主意要作践自己啊。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更不在乎谁,又怎么会遵旨去娶个粗野村妇为妻?如果他愿意同任何不喜欢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如此苟安一生,那他当初又何必非要去悔了皇亲?!
他开始绝食,不吃不喝,也拒绝大夫给他换药,他一心求死。
内心深处,隐秘地希冀着,或许离开这个世界,他就能去到那个有她的世界了,然后再也不会同她分开。
啊,他跟芦花分开已经好久了啊,三年零三天。自认识她起,从来没有分开这么久过,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又长变了没,胖的还是瘦的,还有她的笑,那个爱哭鬼……
思念成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