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接了那样一道圣旨后他就再也没说过话,他像个死物一般苟延残喘着。
最后他听见母亲靠近他的车架轻轻喊了声“齐书”,母亲可能是在探他是否还活着。他竭力扯出个苦涩的笑,轻快地答应了一声。母亲便撩开车帘子钻进来,拉着他的手又把泪水淌了半日。
这个女人只怕把一生的泪水在几天之内都流尽了吧。
娶什么娶啊……就是皇女都他不想娶,又怎么会娶个村妇?可如果他还活着,他就会祸害一个无辜的女人。
他已经害了父亲,害了郁家,所以他请求母亲放他离开,“娘,别折腾了,让我走了干净。届时到了牛家村你就给我大办丧事,相信都那样了,应该没哪家人还愿意把姑娘嫁进来,那常余庆也就没办法了。他也许可以逼我强娶,但是他却不能逼人强嫁对不对?圣旨是给我下的。”
“可是,……”
可是不娶不行了啊,都到了牛家村,他竟然还活着。
他这一口气吊得可真是长。
连身上所受杖刑的伤都跟他作对,竟然有好转的迹象,似乎在结痂了,他感觉到绷带下的后股隐隐发痒,想挠。
金銮殿上的暴风骤雨已经过去了十多天,帷幔外面,郁家的风雨没有停歇。
得了教训,冯慧茹自不会对外人道自己儿子乃是奉旨限期娶村妇,对李进忠只说是找个姑娘给她病重的儿子冲喜,这样说于郁家而言会体面点。
想她儿子真是可怜啊,状元郎出身,长得又好,要不是忤逆了皇上,给打残了,成了废人,哪会给个低贱的女人糟蹋?
周保是京城人士,他对牛家村不熟悉,这件事情只能托付给李进忠去办。
她给的银子多,指望李进忠能尽量寻个长得好点的干净的女人来,庆幸没叫她失望。
“没缠足也没关系,她毕竟是乡下丫头,要干农活的,家里又有病重的父母要照顾,没办法讲究太多。”周保和张妈汇报完,冯慧茹如此添补道。
等了一阵,不见儿子有问题要问,冯慧茹叹着气挥退了二人。
等到张妈将房门关上,冯慧茹在床沿边坐下来,看着趴在枕头上一动不动的人,轻问道:“齐书,你真是铁了心要舍了母亲而去吗?”
床上的人终于有了一点动静。
他的脊背耸动,自枕头上努力侧过脸来,微张口,发出哳哑的声音,“我都这样了,兴许熬不过今晚,何必再去祸害别人?”
这话是他第二遍说了。
郁齐书无声叹息。
说了也是白说。
他已不能为力,新娘子就要进郁家门了。下人已经将他住的这间屋子布置成洞房模样,满眼都是红色,他为那个倒霉的女人默哀。
冯慧茹本已说服自己,叫儿子娶个村妇也没什么,暂且过了眼前这关,早点打发走那个催命无常一样的常公公,将来她再给齐书挑个好的女人。但她此刻看儿子,他本就一心求死,这会儿他脸色惨白如鬼,只怕他是回光返照了。
成亲倒可能还真成了给他冲喜。
想到此,冯慧茹的眼泪如决堤的洪水,哽咽得语不成调,“你到这时候就只想着为那个陌生女人好,一点没想过母亲?……算了,我只当没生过你这个不孝子。你是想死也好,死不了赖活着也好,反正人我是一定要给你接回来的,今晚上就成亲。好歹生前你有过女人了,如果尚未娶妻就去投胎,下辈子你还是个孤苦伶仃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