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缘于账房先生薛长亭的突然造访。
其实也不突然。
在所有人看来就是顺理成章的。
他理由充分,又在光天化日,礼数得当。
芦花自然不可避免毫不含糊地被他骗了。
所以,要怎么说?人家既然能坐上郁家十三家商铺大掌柜的这把交椅,的确是有些手段的。
又怎么说?芦花第一眼看薛长亭,就觉得他是个齐碗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他为你想得很周到,既没有因为郁家的败落而轻视你,也不会给你带来任何的困扰,事情处理得如此妥帖,想不对其有好感都难。
是个很普通平常的日子。
芦花去了趟西苑给冯慧茹问安回来,看见薛长亭正自对面的芳草居里出来,林寄眉和蒋芙蓉带着自己的一干丫头婆子,一群女人言笑晏晏地将他送到院门口。
嚯,他的面子还挺大,也很会哄女人开心嘛。
芦花眼尖,瞧到春燕也夹在人丛里。她同蒋氏手挽手,揽着肩膀,状态亲昵。两人还不时低头嘀嘀咕咕,脸现嬉笑模样,想来那二人私交甚好。
下了青石台阶,薛长亭回身作揖,“两位奶奶请留步。”
当先的林寄眉微笑颔首,“那薛先生您慢走,我就不远送了。”
“岂敢?奶奶您太客气了。”
蒋氏则轻佻地朝他甩了甩手绢,说:“薛先生你常来啊,多给我们带好吃的。”
薛长亭朗笑,“那是当然。二位奶奶都请回吧,瞧瞧这日头,挺晒人的。”
他手搭凉棚望天,转头的时候不期就看见了甬道尽头款款走来的芦花。
于是手放下来,脸上挂着笑容等她走近。
同旁人住得太近了真的诸多不舒服,这芳草居住的是一大群的女人,有句说“一个女人等于五百只鸭子”,那一群女人无异于好几千只鸭子,不禁聒噪,还喜欢窥视别人的生活,传播流言蜚语。
芦花就总觉得,对门仿似个对着自家屋门安装的监控摄像头,她做什么事情都在人家的视线里,常常被人视奸的感觉如鲠在喉。
芦花本来已刻意放慢脚步等他们完事,可现下那群人道完别也不闪人,反而都安静下来,一个个顺着薛长亭的目光往她这边看过来,芦花只得继续往前走。
林寄眉等到芦花走近,含笑向她点头打招呼,芦花亦笑着回应。
这妯娌很知礼节,打过招呼就回身入院内了。
芦花目送林寄眉回了屋,也就不管其他人,她也推开跨院门,抬腿就要入内。
却被薛长亭喊住,“大少奶奶回来得正好,薛某正想要去拜访大少奶奶呢。”他乐呵呵地道。
芦花只得站住,转身,等他近前说话。
看他回身又同蒋氏等人揖别罢,这才大步朝她这边走过来。
“薛某昨日去了趟汉阳城办差,见市面上已经有售卖金秋的柿子。虽然还是半青半红,不过搁几日就能熟透了,便买了些回来,给几位少奶奶尝个鲜。这一份,是送给大少奶奶的。”
一直候在道旁的丫头适时将一个半尺见方的竹制箱笼递给薛长亭。
薛长亭接过来后再递给芦花,语气诙谐道:“万望大少奶奶笑纳。”
芦花看他今日过分做作的客套、弯酸,全不似初见面时那么本性毕露,目光扫向箱笼。
竹笼子不大,小丫头也提得轻松,单手递过来的,想来里面也没装几个柿子。
忍不住笑话他,“薛先生都是郁家的老朋友了,堪比自家人,怎的突然客气起来了?瞧你送这么大一盒子,我怎么好意思收呢?”
视线越过薛长亭,瞥到对面蒋氏同春燕翘首往这边引颈观望。可能是觉得没什么看头,没一会儿,二人就兴味索然地携手入内,将院门阖上了。
这厢薛长亭一本正经道:“不过一份薄礼,实在不足挂齿。想薛某叨扰郁家许多日子,蒙主家多加照顾,来时就空着手,已深感失礼,总想借机回报一下。这次出门办事,某就想一定不能再空着手进门了,不然的话---”
郁家在京城的大宅都常年给他备了一个厢房,如今郁家下放牛家村,光景已不若从前,但他的待遇也要比郁齐山的小妾好得多,还能有独门独院的住处。要回报早该回报了,这会儿才想起这事儿,实在虚情假意得很。
编到此处,他自己也编不下去了,忍不住讪笑。
芦花也不难为他了,将箱笼接过来,笑道:“行,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谢你了啊。”
欣然接受了这份薄礼。
薛长亭并未就此离去,他伸长了脖子朝院里看,“不知大爷可好?许久未曾见过大爷了,薛某想进去拜会一下他,大少奶奶可否为某引路?”
他都这么说了,芦花自然将院门大打开,含笑引他入院内去看望郁齐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