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径奔芦花睡的那张黄花木睡榻,一个将叠好的被子抖开,粗粝的老手捉着被褥,一寸寸捏了又捏。一个提起枕头,同样仔仔细细地捏摸一遍,然后将里面芦花自制的茶包枕芯取出来,用劲儿抖了抖,什么也没能从枕套里抖出来。没完,春燕又将饱满的枕芯也撕开了,一个手抖没拿稳,也可能是她故意为之,细碎的茶叶顿时绷散了一床!
收拾干净整齐的睡榻被她弄得一床狼藉。
郁齐书心下微叹。
茶包枕头是芦花花了一个多月时间做出来的。
她给自己和他都缝了这样一个茶包枕芯,凑成了一对。
缝枕芯套子没花多少时间,一个上午,最后的成品,针脚别别扭扭,也不均匀,有的跨步大,有的跨步小,但已经是她第三次缝制的结果了。前面两遍更不忍目睹,被她拆拆缝缝,至今那枕套上还当时留下的密密麻麻的针孔。
花时间的是两个枕芯里面好几斤茶叶的收集制作。
芦花很嫌弃他床上用的那两个瓷枕,睡一次吐槽一次,说这种枕头就跟他重逢她时的心似的,又硬又凉---这比喻也是叫人哭笑不得。然后她就花了近两月的时间一点点收集茶叶,还掺了几把她在齐碗院里采来的茉莉花骨朵在里面,才做出来这么馥郁芬芳的茶包枕芯来。
其实收集茶叶本不必花这么长的时间,他明明跟她说了直接叫下人拿十斤茶叶来,但她非得分散多次收集,也不显麻烦。
身份摆在那儿了,下人即使不听她的话,可他允许她狐假虎威,借用他的名义啊。
她不。
她总是担心这担心那,一会儿担心下人婆子又说她的闲话,一会儿担心这事儿传到婆婆耳中,婆婆会骂她浪费,骂她多事,骂她把丈夫裹坏了,不思进取,只听女人的话……总之,各种理由,到最后,郁齐书都差点怀疑这茶包是自己要做,而她在找这种借口阻止他做。
郁家高墙深宅里生活,让芦花变得谨小慎微起来。
郁齐书有些心疼地看向芦花。
她正紧张万分,她习惯性的小动作正在出卖她。
她局促地站在床尾,那双先前为他烫脚时一并被烫红了的手,捉着打湿的衣角一直在搓来揉去,乌黑的杏眼儿看似盯着张妈和春燕转动,实际余光老往墙角的衣柜飘,嫣红的下嘴唇也被她咬出了一排细细的齿痕也不自知。
芦花脑子里正混沌一片。
至此,她大约明白了她们在找什么。
事情怎么会这么凑巧,前脚东西刚送到她手上,后脚就上门来搜,是不是二房要陷害齐书?但是很快否定了。
只有冯慧茹出面,那么二房再怎么陷害,冯慧茹也不至于害自己的儿子。
所以多半是冲自己的来的。
那又是谁的注意?薛长亭?理由呢?他为什么针对自己?
看那男人的面相和平时的做派,也不是个会掺和到后院女人这些芝麻绿豆小事来的人啊。身份也摆在那儿,人家是做大事的。
又想,或许是那东西出问题了。可是是什么问题?莫非,东西是婆婆的?难道是齐碗偷了婆婆的东西??
芦花越想越觉得有这可能。
未出阁的姑娘家,有点宝贝,也该是金银首饰之类。这柄玉如意,观赏把玩的价值更大些,并非小姑娘的爱好,别人赠送也不会赠送小姑娘玉如意的。
如果真是这样,这事儿该怎么答复?现在东西在她这儿,照这么个搜法,迟早要给搜出来,可她是万万不能说出这东西是齐碗的。一说齐碗,那不是就会将齐碗追求薛长亭一事透露出来了吗?我该怎么应对??
不过,这一切都是次要的。
芦花自责万分,也悔恨万分,她就不该多事!
她又一次给齐书带来了麻烦,呜呜,好想哭。
床上没搜出来,春燕犹自不甘心,费力地将睡榻拖开,连床底下也看了两遍,跟着又去搜查芦花的梳妆台。
都算不得妆台,不过是郁齐书新婚时下人布置洞房,在窗前搁了一张长案,当时用来摆放五色干果和喜烛的,被芦花收拾出来,如今摆上了铜镜、梳子、零星装了三两样银簪子的饰品盒,哦,还有一盒齐碗送给她的胭脂,以及她自己做的一罐子“香水”。
这罐土制香水是芦花用冷开水浸泡茉莉花制作而成---花朵泡上三两日,待到茉莉花的花香怠半都残留在了水中,再捞出花瓣弃之,然后用陶罐子密封。
想用的时候,伸进去几根手指头沾上水迹打湿,然后轻拍于脸上、脖子以及耳垂,再往头发上弹几滴,花香能持续好几个时辰。
芦花自小爱美,对于能如何把自己变美搞香的东西很痴迷。来了这里后,没有香皂沐浴露,她就做了这个土玩意儿,每次沐浴过后就会把自己搞得喷香喷香的。
她还试图往他身上也弹几滴,把他也弄得香喷喷的,被郁齐书红着脸严词喝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