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魏太和四年十月五日,北魏都城,京都。
前线传来北路军已攻克征伐北齐的第一道门户雍州的捷报,大元帅萧澹留下兵马二千人驻守雍州,随即令北路军与中路军一路北上,扫清沿路小城,直扑平州,而南路军继续南下,攻取洛阳,大战开始不出十日,京都便陆续接到东征军入续攻克周边小城的捷报。
首战告捷,军心大振,朝廷上下亦是士气高涨,为最大程度保证行军粮草器械等供应,朝廷接连向个州镇颁布征粮令,以及征收布匹丝绢,为前线军士越冬置备棉衣做准备。
而就在北魏大军攻克雍州后不久,朝廷接到了南陈攻克北齐历阳的消息,才短短二十多日,南陈便陆续增兵开赴历阳人数便超过了十万,全军上下誓要攻入江北之地,为陈国开疆拓土!
而北齐在接到南陈入侵的战报之时,正在围猎的北齐皇帝宇文畴闻讯不慌不忙,遣仪同三司尉石梁、长孙洪领步骑五万南下救援历阳。
可齐国大军才赶到离历阳几十里外的仪和小镇时,南陈攻破历阳的消息传来,而南陈大军在洗劫历阳后乘胜追击北上,与前来救援的石梁军相遇,南陈名将彦明策指挥若定,领军乘胜追杀,石梁怯战,且败且逃,最后在随身护骑的拼死护卫下,一路逃回了彭城。
南陈攻克历阳后,便相当于在北齐南边防线上撕开了一道口子,南陈统帅彦明策决定继续领军攻略周围城镇,以巩固新占领的历阳驻脚点。
北齐在南边防线上的失利,也给北魏攻取洛阳的南路军提供了很大的便利。而南路军统帅独孤輳不愧是沙场老将,勇猛无敌,洛阳一路横扫小城无人敢于匹敌,待兵临洛阳城下,洛阳刺史凌安摔洛阳守军二万,凭借洛阳城防坚固,城内防御工程器械精良,闭城拒受,绝不轻易开门出城与北魏军决战,战场局势转为攻坚战。
独孤輳并未急于猛攻洛阳,而是采取围困战略,又亲率精锐铁骑占领北邙山,在此列阵,观察洛阳城中敌军动向。
独孤輳在分析过敌我双方状况后,认为洛阳敌军凭借城墙高坚占据优势,坚守不出,若己方直接攻城不但无益,反而会让自己损失惨重,所以果断决议采取环形围城攻势,切断洛阳的补给线,困死洛阳。
洛阳人多粮食消耗大,又加上被切断了补给线,而南方援兵正与南陈纠缠,根本无暇顾及,因而又失了外援,相信用不了多久,城内粮食短缺,无以为继之时,城内守军便会忍不住出城突围,只要他们出城了,就不怕北魏军磨不掉洛阳这支孤立守军。
随即,独孤輳便下令手下总管与将军,分别占据了宜阳向南的伊阙龙门,自太行山包围郑河内郡,以及从洛口切断洛阳的粮草运输线,在完成这道环形围城工事前,独孤輳时常派出小股部队不分昼夜,佯装轮番攻城,挫其锐气,令洛阳守军时刻处于备战状态,昼夜难安,人心惶惶,而主要精锐部队则乘机横扫洛阳周围各州镇,想将洛阳彻底变成一座孤城。
而独孤輳真正开始对洛阳进行全面进攻政策时,也已经是环形围城工事完全达成的一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北魏的中路大军也是越战越勇,表现不俗,自雍州攻克后一路北上直扑平州,一时间平州告急,齐使自旦至午,驿马三至,齐主宇文畴见报视若未闻,无意南援,哂之曰:西寇小儿,何足道哉?之后依旧故我,每日狩猎酒宴歌舞,盛之又盛,一日未绝,百官默然不敢奏言。
北魏中路军运用攻城器械猛攻平州两日,领军将领身先士卒,勇猛杀敌,是夜,平州齐将尉贵缨战死,平州守将折损殆尽,翌日,齐行台左丞侯刑钦出降敌,第三日,平州攻陷。
……
举国之战,往往牵动国家朝政方方面面,各司各部,都忙碌异常,上至丞相下至六部长官,都常聚于丞相治所集贤殿商讨各部所辖事宜,快速进行统筹规划后,及时上报于太皇太后御晓。
御史台亦不能免俗,因御史台有监察百官、弹劾不法之责,朝廷也正值特别时期,维护朝廷稳定与地方安定,不生错乱,便是御史台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以,在我接手御史台后,便开始着手整顿御史台人事任免等一干事物,我需要的是可以做事果决,办事干练的下属,实在没有多余的心思放在平衡朝中权利分布上去,所以快刀乱麻,将能用的留用,不能用的直接调离或者贬职,没多久,在御史台我便有了属于自己的办事班底。
御史台以御史中丞为首,下设有台院、殿院、察院。
台院有侍御史六人,掌纠察百僚、弹劾不法;
殿院有殿中侍御史九人,掌殿廷供奉之仪式,纠察朝会典礼失仪和随驾检举非违等事。
察院有监察御史十五人,掌监察地方官吏及尚书省的六部。
当然,这其中还未包括各院主簿、掌印、录事、书令史等职人数若干,整个御史台运作,上下便有上百号人,身为御史之首,每日要处理的事物数量也便可想而知了。
可即便如此,我也一直坚持担任太傅一职,每七日都有有两日为皇帝陛下开课讲筵,授业解惑,亦可乘机考校皇帝陛下课业,君臣相处,依然十分融洽。
这不,今日又到了为陛下开课讲筵之时,到了时辰,便随着内侍引领,到御书房为皇帝陛下讲解经典。
见过陛下,行过君臣之礼,随即又是师生之礼,君臣分别主次入座,讲筵开始。
十多岁的孩子长得快,不知不觉间,印象中小皇帝有些稚嫩的脸也逐渐消散开去,个子不断见长,也已将逐渐开始显露出男子应有的特征和英气,举手投足间已颇有几分王者风气,模样也越发俊秀了。
我不禁有些感慨,皇家的几位公主殿下都生的别样好看,瞧陛下这模样,将来也定会是位仪表非凡,贵气逼人的少年郎君了。
一念至此,不禁莞尔,心中暗骂自己一声,一时间竟在处此胡思乱想了。
抱拳向陛下揖了一礼,道:
“陛下,请恕微臣僭越,敢问陛下,上位讲师讲解经义到何章何处了?”
小皇帝挥手示意内侍退出房外,待室内只剩两人,小皇帝正经危坐的身子才稍微缓和了一些,语气也随和了不少,用打着商量的口吻言道:
“太傅,今后咱们便不讲经义了可好?”
“陛下可是嫌微臣讲课过于沉闷了?”
听我如此反问,小皇帝忙摆手言道:
“不,并非如此,朕是极喜欢太傅授课的,每次听完太傅授课,朕都受益匪浅,心中甚为感念。”
我微微一笑,随即自谦言道:
“微臣愧不敢当。”
“只是近来,太傅不像往日般可以常予朕授课了,故而,这典章经义,书中可学之物,可让其他讲师说于朕听,朕想向太傅学的,是书中无法学到之物。”
只见小皇帝一脸认真地瞧着我,眼中泛出求知的耀眼光芒来。
我依然保持微笑,可心中却已在暗暗惊奇了,小皇帝确实慢慢长大了,他的聪慧机灵、敏而好学也逐渐展露出来,虽然贵为天子之尊,需谨守礼仪典范,无时无处都得展示天子威严,可要一个才十二岁的孩子展现出一派老气横秋的模样来,还真不是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出现的模样啊!
孩子的天性最为可贵,自古以来,长辈对孩子的教导就十分重视,更何况是皇帝呢?
故而,历朝历代,帝师都十分重视重视对皇帝亦或未来储君的心性培养,若是能善加引导,让皇帝心中多几分浩然之气,将来在权术一道上,亦不会过于沉湎其间,以至个性阴鸷,善变多疑,这无疑是造福天下苍生的好事。
可皇帝又不似一般的学生,因为他是这天下之主,更是自己的主人。若是身为帝师,妄图以一己之力而让皇帝成为自己理想中的君主,那他就太过高估自己的影响力了。
帝师可以教皇帝典章经义,帝王之道,甚至是阴谋权术,却永远都不能忘记,自己身为人臣的本分。
君就是君,臣就是臣,无论何时,都不能逾越了身份……
当我对上小皇帝眼中那道耀眼光芒之时,脑海中不断有声音提醒着自己必须谨尊着身为臣子的本分,眼前的这个孩子终究是皇帝,随着小皇帝年纪越来越大,他会有自己的判断力和决策力,会走属于自己的君王之道。
可即便是如此,即便将来会因此而付出无比沉重的代价,我也希望可以在这孩子心中植入一棵名为仁善之念的种子,等到将来这孩子真正迎来君临天下的那日,这点仁善之念也许会指引他成为一代明君。
若真有那么一日,那也不算辜负了我这平生所学了吧?!
“不讲典章经义的话,那陛下想听微臣讲些什么?”
小皇帝见我送了口,大喜,思忖了片刻,道出这句话来。
“太傅就给朕讲讲这天下各地的人文地貌,风土民情吧!”
闻言,我不觉苦笑一声,若小皇帝真意真系于此,那我所能讲的也不过是纸上所得,画中所见,途中所闻了。
虽然游览名山大川也曾是我一度一来的理想之行,可因缘际会,直至如今也无机会得偿所愿。
记得那时金榜题名,入仕为官不久,人情艰难,仕途不顺,心中黯然,苦闷难掩,只觉若是能寄情山水之间,增广博文,离了朝廷中的纷纷扰扰,尔虞我诈,亦是人生一大乐事。
可又因自己是高家长子嫡孙,加之功名在身,脱身不得,故而终日苦闷,心中郁结渐生。那时候若非柳絮从旁开导宽慰,只怕我早已成了厌世之徒,终日沉湎于声色犬马之所了。
而现在,凡尘俗世,那份潇洒淡泊也随之淡漠,亦是感觉离这个愿望是原来越远了呢……
“陛下若是想听,待微臣将所见所闻都悉数说与陛下听也便是。可破书万卷,不如路行万里,说来忏愧,微臣亦是极少有机会可以出的京城,故而要将这所见所闻尽述,也只顶的过三五回,待将这些都说完了,微臣也便黔驴技穷了,无话可对陛下说了。”
说完最后,我也只能无奈地苦笑了。
小皇帝闻言,急了,言道:
“太傅这般说辞可是自谦太过了,朕知道,太傅乃经纬之才,博古通今,天文地理,无不知晓,朕心中对太傅亦是十分仰慕,还请太傅教朕!”
说完,小皇帝还向我抱拳一礼,十分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