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得阿正将符节请出,诸将顿时面面相觑,纷纷退回原处,不敢再出口出激烈之词。
我愤而拂袖,离座而出,躬身向大元帅揖了一礼,得大元帅点头应允,便回身望向诸将,见他们各个面有不甘之色,很显然他们所畏惧得并非我本人,而是我身后所代表的皇家权势。
“高辰心中清楚,诸将不服我高辰,只因我高辰对国土无尺寸之功,不过是得邀圣宠,赐予高位,混迹于朝堂之上;如今又幸得太皇太后垂爱,恬居东征大军监军之职,有监察诸将行径,赏善罚恶之责,高辰虽无才无德,却也不敢违逆太皇太后与皇帝陛下圣恩厚德而稍有懈怠,高辰谨遵圣谕,自也容不得有人胆敢公然违抗朝廷君令!”
见我义愤填膺,振振有词,诸将心中顿觉委屈,便有人站出来反驳。
“高监军言重了,诸将一心为国,视死如归,奋勇杀敌,诛灭仇雠,血溅沙场,扬我北魏国威,慰我忠君之魂,如今此举倒令我等成了监军口中不忠不孝之徒,这罪名,末将等可承受不起!”
我动之以情,晓以大义,正声言道:
“魏齐百年之争,征伐兵戈,死伤无数,此等血海深仇,高辰岂会不知?可今日,诸将若是因一时孤愤,血洗邺城,那诸将岂止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还会是我北魏之千古罪人!”
此言一处,众将不觉心中寒颤,都认为这位年轻的监军所言实在是言过其实了,大有危言耸听之嫌,便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出言来加以反驳。
“高监军……”
不待人反驳,我急声厉色,严加斥责,道:
“诸将可曾记得大军出征前夕,太皇太后亲下懿旨,东征大军若有攻克一地一城,不得侵犯北齐百姓一分一毫,所言‘血洗邺城’者,便是公然违抗朝廷旨意,便是不忠!”
一听此言,诸将便噤若寒蝉,缄默不语了。
“如今,邺城军民共有五十万,驻军不足三万,城中有四十多万无辜百姓,姑且不论这五十万军民是否会同仇敌忾,共抗我北魏大军,若是,我北魏定然死伤惨重,身为统兵之将,明知如此还要驱使着自己的士兵去送死,这就是不义!”
我据理力争,继续言道:
“即便最后,我军得以攻破邺城,届时,你们难道是想要将城中男女老少全部杀尽,一个不留么?想我北魏以仁义之师,兴兵伐齐,便是为了诛除暴君,吊民伐罪,若血洗邺城,
悠悠苍天,此等恶性,亘古未有,伤天害理,人神共愤,若真如此,我北魏与齐主之暴虐有何二异?!秦赵长平之战,秦军坑杀赵军降卒四十万,自此史书之上秦国暴虐凶残之骂名不绝于耳,以虎狼恶之、恨之,今我北魏若屠戮邺城五十万军民,公道人心,天下非议,诸君又想置我北魏于何等境地?此等误国误君,待诸君百年之后,又有何面目见列祖列宗与九泉之下,这便是不仁,便是不孝!”
一阵抑扬顿挫的演说之后,四周早已一片死寂,而我一口气将心中所思所想尽数吐露,心中块垒顿抒,怒气尽消,可却突然感觉内心一阵空落落的,尽还有几分酸楚与不甘……
不觉眼中早已蒙上一层薄雾,想要做一个忠君为国的臣子,难,而想要做一个心怀天下、为国为民臣子,则更是难上加难,我摆了摆手,最后也只余一声哀叹,道:
“高辰,绝不行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也断断不做这千古罪人!”
一言已毕,一直端坐的大元帅不禁开口称赞,道:
“好,高监军此言高瞻远瞩,振聋发聩,诸将闻之,亦该汗颜啦!”
诸将闻言,纷纷单膝跪下,异口同声言道:
“末将等忏愧,不敢再轻提‘屠城’此等冒进之言了!”
大元帅微微颔首,言道:
“如今战事已是关键一役,望诸将切勿急功近利,戒骄戒躁,以心怀天下苍生,忠君为国为念,文武相辅,戮力同心,尽可能和平收服北齐之地,以建我北魏不世之功!”
“末将等谨遵大元帅军令!”
“都起身吧!”
“谢大元帅!”
待得诸将起身,又纷纷向我抱拳一礼,言道:
“也谢过高监军仗义谏言!”
我也忙作揖,礼貌回复道:
“忏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