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祁不知道楚沨在突然紧张什么。
十三年前,司祁突然穿越到这具身体里,那时的他不知道自己过去的身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唯独清楚的明白一件事,他是来拯救这个世界的。
伴随他的复苏一同觉醒的还有这具身体遗留下的记忆,从原主出生开始,一直到原主十八岁死亡为止。
五岁刚好是原主人生中一个非常重要的节点,在这一天,自小体弱多病的他缠着父母与哥哥,要求大家带他出门游玩。家人们疼爱他,舍不得他受委屈,于是放下工作与他去了郊外的庄园。
谁知和乐融融的一家人在庄园中非常不幸的遭遇了野生的禁忌物,父母哥哥尽皆在原主的面前以最可怕的方式惨死,唯独原主因为被所有人保护在中间,完成了禁忌物提出的规则,踩踏着至亲之人的尸体艰难收容了这个禁忌物,侥幸留下了一条性命。
禁忌物是邪神为了污染世界所衍生出的产物,任何一个收容了禁忌物的人都会无时无刻承受着混乱与癫狂的诱惑,失去理智,变得偏激,最终彻底疯掉。
刚刚遭受亲人死亡这个巨大打击的孩童根本无法承受这样的精神诱导,偏偏又有无数人觊觎侯爵府庞大的产业,试图抱团吞并夺取病弱遗孤的财富,将他亲人留给他的最后宝物掠夺殆尽。
五岁的原主感受到世间针对他的极大恶意,他对这个世界充满了痛恨,内心满满都是想要毁灭一切的欲望。内心的愤怒再也无法收敛,他彻彻底底沦为了禁忌物的奴隶,吞噬杀死了所有得罪了他的仇人。
那时很少有人知道世界上还有禁忌物这样的东西存在,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没有人将怀疑的目光锁定那个年仅五岁,整日生病连自由奔跑都无法做到的孩童身上。
原主就这样不停喂食着他手里的禁忌物,对shā • rén这件事越来越得心应手。利用禁忌物掌控更多的禁忌物,彻彻底底投入邪恶的怀抱,成为死亡与混乱的代言人。
和平的世界因为他的出现迅速分崩离析,所过之处皆是末日一般的景象。
在他十八岁那年,帝国里的活人百不存一。一个奇怪的家伙突然找到了他,这人遮蔽了面容,没有泄露任何会暴露他身份的信息,毫无征兆地对他发起了攻击。
像这样的讨伐原主近年来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最初的时候他丝毫不在乎,也没放在心上。直到交手后发现对方的能力十分古怪,与禁忌物是一种截然不同的力量体系,导致他全程都处于劣势,发挥出的能力被压制到了极限。
明白自己无法战胜对手的他很果断的选择了自爆,体内汇聚着的庞大邪恶力量席卷了大地与天空,无数可以导致人死亡的禁忌物飞往世界各地,给更多地方的人带来绝望与灾难。
那个拥有诡异力量的家伙面对这样的场景独木难支,只能眼睁睁看着世界陷入更加悲惨的境地,直到彻底被邪神吞噬。
可以说,世界最后会走向毁灭,原主占了很大一部分的“功劳”。
所以在司祁突然穿越到这个世界以后,他在父母和哥哥带着原主去庄园游玩的时候,选择一到庄园就装病。爸爸妈妈为此很是内疚,自责自己不应该带着小儿子如此长途跋涉,害得儿子难受成这样。
家长们整个白天都守在司祁身边,小心翼翼地看护着他,并没有去那个存在着禁忌物的地方游玩。
直到夜深人静之时,他的“病情”终于稳定,两个大人和哥哥都累得回房间睡下,司祁走出房间,一路来到记忆中那个禁忌物存在的地方,使用手段强行将其收容,威胁它必须听从自己的指挥行事。
禁忌物都是拥有智慧的存在,也知道欺软怕硬。眼看着对面这人对自己如此了解,连它的规则、弱点都知晓的一清二楚,而且意志坚定的根本不受诱惑,于是很没骨气的选择了投降。
接着一人一物便开始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征服之路,短短几年的时间里陆陆续续收容了数十个未来注定会出现、并且导致天下大乱的禁忌物,救下无数本应该丧生在那些灾难之中的可怜人。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禁忌物出现的频率越来越频繁,司祁一个人已经来不及处理那么多的麻烦。他开始有意识的寻找可用之人,交给他们一部分已经被收容了的封印物,让他们与自己分头行动,解决世界各地的麻烦。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了他的队伍、了解了世界被邪神入侵的真相,他们逐渐成为了一支令行禁止的军团。
同时,也有越来越多的人因此遭受了一生都无法释怀的悲剧,成为了孤儿、流浪汉。
绝大多数人在知晓军团的存在后毫不犹豫的加入了进来,即便他们清楚以自己的实力根本无法掌握封印物,只能成为一个什么事情也不被告知的外围成员。即使他们比谁都清楚,收容禁忌物往往需要用人命去填,自己加入后时时刻刻都会面临死亡。
可他们根本不在乎。
他们只是单纯的觉得,如果能用自己的一条命作为代价,去和那些害死了自己至亲的东西对抗,让这些东西一生都被关押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中,再也无法伤害任何一个人类,他们愿意豁出去和那些该死的东西拼命。
大人们经过筛选后加入了军团,而拥有更多未来的孩子们则是被送进了司祁建立起的福利院,让他们在遭遇不幸后能够拥有一个尽量幸福的童年。
那一间间外表平和不起眼的福利院,其实就是神殿军团的直系候补部队。孩子们不会被告知真相,只有个别能力足够优秀的人才会被选中,经过考核后被允许拥有封印物,成为司祁手下的一员,一生都为和平奋斗。
可以说,这是一个不存在任何利益纠葛,纯粹是为了救世而存在的组织。
组织的成员遍布世界各地,分布于任何一个领域任何一个阶级。或许路旁的清洁工与王宫里的公主都是军团的一员,只是除了司祁以及小部分相关者以外,没有人能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也不知道他们这些性格迥异看起来全然没有联系点的人,通通能在司祁的一声令下毫不犹豫地付出自己的性命,为的只是在世界末日到来前,拼出一个人类的未来。
因此,在司祁十八岁生日这天,本来早应该被摧毁了的帝国还平平安安的存在着,世界上的人口虽然有急速减少的趋势,却并没有像记忆中那样百不存一想要看到个活人都难。
这全都多亏了司祁,还有神殿军团每一位成员的努力。
之前司祁在真实之镜那里得知“世界之子”这个称呼的时候,第一时间联想起记忆中那个杀死了原主的家伙。后来为了寻找世界之子的下落,司祁翻遍了整个世界,最后将注意力放在了他八岁那年意外看到的一个人的身上。
那时候的他满心以为楚沨就是个对他使用了禁忌物的混账,心里充满了警惕,每次夜深人静稍稍空闲下来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想起楚沨的样子。这让他很是恼火,觉得楚沨太可恶,却又一直抓不到楚沨使用禁忌物的把柄。
直到后来司祁察觉楚沨可能就是世界之子,这才后知后觉的推测,或许是因为他在记忆中遇见过一次楚沨,知道对方就是拯救世界、终结了原主生命的人,这才对他如此执着。
也因此,直到现在,司祁都不知道,自己对楚沨那种特殊的执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楚沨却因为那个突然得到的能力,看到司祁说“我很喜欢他”的时候身后的怪物并没有闪烁,就这样猝不及防地知道了。
当然,就算知道,他现在也没胆子说出来就是……
在他察觉军团长大人喜欢自己以后,楚沨的身体紧绷,以为这是每一位“执行者”都会对他产生的“那种”情绪,一点也不欢迎军团长把他这样那样然后把他拆吞入腹。
因此眼观鼻鼻观心,什么话也没说。
司祁瞥了楚沨一眼,确定楚沨为了与他这个侯爵之子打好关系,不会随随便便离开福利院,便安心的把楚沨留在这里照顾小孩子,招呼伊戈尔去陪他继续处理工作。
伊戈尔身为为数不多从很早以前就认识他、并且知晓他真实身份的人之一,许多不方便交给其他人解决的事情司祁都是交给他去处理的,是司祁非常信赖的一个手下。
“威尔议员最近的动作很不寻常。”伊戈尔与司祁说:“他在暗中派人四处搜寻流浪汉和孤儿,每个被送进他家后院的人最后都消失了。”
司祁:“你的推测是?”
伊戈尔:“如果是虐杀或者其他癖好,至少会存在尸体,但后院里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
司祁点点头:“派人去和他进行接触,如果是禁忌物直接收容,如果不是就丢给国会让他们自己处理——把这件事告知给我大哥,他刚好想要把这家伙赶下台。”
伊戈尔知道司祁有多在意他的家人,很乐意亲自出手处理这件事,因为这或许能让司祁更加喜欢他一些:“好的少爷,我会亲自处理这件事情。”
司祁果然看了一眼伊戈尔,语气从往常公事公办的冰冷缓和下来,浅笑着道:“你总是这么让人省心。”
“能为您效劳是我的荣幸,”伊戈尔目光温柔的看着司祁,轻声说道:“您的意志是我们所有人的方向。”
……
伊戈尔身为一名货真价实从福利院走出来的孤儿,与那边的人稍一接触,很快成为了他们锁定的目标,在夜晚时分被人迷晕后绑架送入了郊外的别墅。
“昏迷”后的他在抵达别墅后突然暴起,敲晕了那群绑匪。搜查了这处关押无辜流浪汉与孤儿的后院一圈,没能找到太多的线索,转而潜入主楼议员的卧室。
从睡梦中惊醒的议员面对突然出现在他床边的身影很快露出了马脚,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了一个烟斗,试图将烟斗塞入自己的口中,却被伊戈尔一脚踹飞出去,肥胖的身躯重重砸在墙壁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却根本没能惊动别墅里的守卫。
议员吃痛的呻.吟着,气急败坏怒吼:“你是什么人!”
伊戈尔一把捞过半空中的烟斗,放在掌心把玩,慢条斯理的说:“神殿骑士。”
对面议员显然听说过这个声名显赫的组织,脸上神情惊恐交加,嗓音颤抖道:“我,我并没有……”
伊戈尔打断了他,“告诉我这个禁忌物的使用方法。我想,你不会想知道在我面前撒谎会遭遇怎样的代价……”
“我不知道什么禁忌物啊啊啊啊——!!!”
议员瞳孔骤缩地看着突然从手掌上齐根掉落的断指,嚎的撕心裂肺。
纵使他亲眼见过许多次禁忌物将人吞噬殆尽、展现出神秘力量的画面,可类似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总归是让他崩溃的。
伊戈尔笑吟吟的模样是一如既往的温和友善,就仿佛与好友谈心一般,靠坐在单人沙发上,对议员说:“你是从哪儿得到的这个禁忌物?”
“我,我……”豆大的汗珠从滚圆的胖脸上滑落,议员满脸恐惧地望着这个少年,习惯性地试图狡辩,却又畏惧对方“规则”的力量,于是狡猾地选择了沉默。
伊戈尔见状,一点也不着急,他清楚自己怀里封印物的能力,可以让任何人在听到询问后不由自主地张开嘴回答问题。
很快的,议员原本暗藏狡诈的脸色慢慢变了,不敢置信的感受到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倾诉欲,惊恐的捂着嘴飞快道:“是全知教会!是他们给了我这件圣物!”
“议员先生,您就是这么回报我们的好意吗?真是让人失望。”一道声音突然在屋内响起,把在场的两个人吓了一跳。
伊戈尔二话不说掏出封印物反身攻击,谁知身体却先一步陷入了僵滞状态,眼睁睁看着对面身披黑袍的人影一步步走近,语气欣慰的对他感叹:“真没想到,区区一个议员竟然能钓到这么一条大鱼。我认识您,‘诚实先生’,您手中的圣物让我们无数的信徒背叛了神明大人的信仰,泄露了教会中的情报。万万想不到竟然能在这样美好的夜晚里遇到您,这一定是伟大神灵给予我们的指引。”
伊戈尔面色紧绷,一颗心缓缓沉了下去。
男人用最慈悲的语气做着最残忍的事情,掏出小刀,尖利的刀锋随意挑开被伊戈尔死死握在手心里的烟斗,鲜血与碎肉掉落在地上,看得对面官员心里说不出的痛快肆意。
又伸出手在伊戈尔身上反复寻找,终于找到了一个类似于禁忌物的东西。
这是一个法庭上十分常见的法槌,小小的一个,看起来格外威严肃穆,盯久了以后,还会让人心情不由自主变得沉重,开始反复回忆起自己这一生中的种种错误。
那男人就仿佛触碰美人娇嫩的肌肤一般,珍惜又渴望的抚摸着这件封印物,对伊戈尔说:“好了,‘诚实先生’。接下来,该到接受审判的环节了。请保持您诚实的优良习惯,告诉我,神殿骑士的军团长到底是谁……”
伊戈尔面无表情。
他比谁都清楚真言法槌的效果是什么,他能让人在面对提问时,在十四秒内不得不说出心中的答案。
如果想要规避问题,解决办法无疑只有两种,一种是提前陷入死亡状态,另一种则是撒谎。
对面这人显然不会那么友善的轻易让他死去,就算他死的只剩下一口气,对方也会想方设法让他活下去,直到榨干他大脑里所有有用的情报为止。
所以,伊戈尔深呼吸一口气,开口说道:“我不知道。”
噗通,轻微的,轻微到仿佛只是鸡蛋不小心掉落在地面上的声音。
官员站在一旁,一脸惨白的捂着让他痛彻心扉的断指。看着对面手指突然落下,却连眼睛都没多眨一下的少年,恼羞成怒的情绪跃上心头。
伊戈尔越是平静反而越是让他感到愤怒,他想要看到这个害他受到如此大折辱的家伙发出惨痛的哀嚎,让他遭受世间最痛苦的折磨,语速飞快的说:“你是奉谁的命令过来找我麻烦的!”
伊戈尔:“不知道。”
官员正要再问,男人却先一步看出不对,怒道:“闭嘴!你想要求死?”
伊戈尔露出灿烂的笑容,这明媚阳光的微笑看得官员心中寒意乍起,说不出的恐惧。
伊戈尔开心的说:“我没有。”
撒谎的代价是会叠加的,冒犯法庭威严的人会因为撒谎的次数增加数罪并罚,遭受越来越惨烈的惩罚。
第一次谎言是一根手指,第二次谎言是两根,第三次则是一整条手臂。
一只纤长的手臂凭空落下,摔在了地上。本该疯狂喷涌而出的血液却被奇异的力量封存在断臂处,没有一丝一毫的泄露。
法庭只会惩罚犯人,却不会让犯人当场死亡,所以不管遭受多么大的折磨,死亡都只会在审判结束后到来。
但,如果失去舌头,失去喉管,失去所有可以泄露出情报的器官,伊戈尔就再也不用担心自己会背叛他心中的那位神明了。
男人看出了伊戈尔的打算,气急败坏的他一时间甚至不敢再去询问伊戈尔问题,这反而会让对方得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