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仲桥的嘴角跳了一下,一直以来完美的笑容终于有了破碎的迹象。
“在汤饼之前,国公大人可要先见见下官为您备下的一点薄礼?”
“薄礼?”
卫蔷的脚步停下了。
“陈刺史,你兄长陈丞相联合两京十三世家给我写信,让我从麟州一路奔波至此,我也着实感怀你们家的诚意厚重,薄礼,你说的未免太客气了。”
厚重,客气。
两词入耳,陈仲桥的手抖了一下。
他微微抬眼,看见那女子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徐徐说道:
“我从北疆荒僻之地而来,年少时候学的那些世家间话里有话的功夫也只剩这几分了,如今都用完了,陈刺史,你要是再跟我绕圈子,我可就为难了。”
直到送了卫蔷去了客院休息,陈仲桥一路转回主院,连灌了三杯茶水,都忍不下心中怒火。
“恶客,恶客!卫臻她堂堂一个国公,从北疆到河中府,沿途哪个世家不是重金相待,她竟然还要硬生生扒下一层地皮!”
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是陈家的四老爷陈季梁,忍到现在他早就忍不住了,对自己的二哥抱怨道:
“韩家给了卫臻白银五千两,还被拉走上千牛羊,林家给了她两百骏马,两匣珍珠,又被开了粮仓,怕是三两年都填不上这笔亏空,还有骆家,同州这两年旱涝不断,不过钱粮给的少了点,她竟然让人绑了骆家三个公子回北疆,三个公子皆有才名,却被人折辱至此,骆世兄来的信里简直字字泣血。二兄,要钱,要东西、要世家子弟,明明算起来已经收了白银上万,竟然还让我们陈家给她更多,她何止是恶客,这分明、分明是从北地来了一如狼之匪!我们陈家百年世家何曾被人这样当堂勒索?!”
听着弟弟的抱怨之言,陈仲桥抬起头,缓缓地出了一口气,说道:
“大兄前日传信回来,圣人几番昏迷,除了皇后难有人能近身,左内丞已经寻机告诉圣人定远公入东都的消息,圣人久卧无力,也连说了三个‘好’。
“她卫臻粗鄙也好,是土匪也罢,她救过先皇两次,又解了当年的东都之围救了当今圣上,在圣人的心里,她比咱们十三世家要亲近多了。如今圣人爱重皇后,任由皇后连同尚书令一起提拔那些寒门出身的泥腿小儿……年初卫臻她一封奏折就让陛下亲自出面了断了皇后对兵部动手的心思,只这能让皇后退让之法,她就比我们都有用。”
这话似乎也安慰到了他自己,在胡凳上坐下,陈仲桥又端起了茶杯。
“皇后、皇后从前假作贤淑之态,骗来了圣人的信任,如今对我们世家已经是图穷匕见,引定远公入东都与她相争,虽是无奈之法,也是大哥不可缺的一步棋,到了如今,想要弃子离场也晚了。”
被寒门拥簇的皇后不会放过世家,世家也不会放过皇后。
凶名赫赫的定远公,就是世家为皇后选来的一把刀。
陈季梁小心看了自己的二哥一眼,说:“二哥,卫臻是皇后的亲姐姐,万一她进了东都之后姐妹二人联合起来……”
“不会。”陈仲桥放下茶杯,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弟弟,“你也太小瞧咱们大哥了。”
话刚说完,一个仆从走到正堂门前,陈季梁认出来他是自己指示去伺候客人的,便说:“可是出了什么事?”
“大人,国公大人让我来传话,她对府中的汤饼很是满意,只是一份不够,她要五份。”
五份?是五份汤饼?还是……
陈家四老爷的心几乎要炸开了,他怒斥道:“她哪里是在说汤饼?分明是要我们陈家出别家的五倍!谁家的五倍?韩家私有铁矿,才能拿得出五千两白银,二兄,那可是两万五千两白银!一个黄毛丫头竟然贪得无厌至此!”
陈家二老爷捏着茶杯的手指一紧,还是说:“给她。”
“二兄!怎么也得拉扯一番吧?我们如此轻易答应,怕是要助长她的嚣张气焰。”
做出了决断陈家二老爷此时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清隽自在,放下茶杯,他缓缓道:“大兄说了,只要她定远公出得起价,我们陈家就给得起,四弟你想想,世上还有什么比明码标价的东西更便宜的吗?你今天就开库房准备千两黄金,五千白银,剩下的都给铜钱,那五份汤饼,也给她送去。几万两银子买一把能把皇后娘娘砍下来的刀,我们陈家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