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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第 78 章(1 / 3)

吃饭的时候,在公司见过的那个女人来家里,带着厚厚一沓资料。

他们聊了半天。

客厅还放着戏曲节目,那女人说:“现在媒体都知道性.侵的事情,压下去的可能性不大,高经理那边正在跟家属协调,公关组提议……我们没必要否认,那样的话也许会惹怒大众,毕竟照片已经在网上流传过一阵,如果这时候一口咬定没有性.侵,那会让客户质疑我们的信誉,谁还敢送孩子过来上课呢。”

庆之远点了烟,烟雾燃了一半,他看到庆虞低着头扒饭,又掐灭烟头。“但那个孩子未成年!”

也许是他自己有孩子,所以能对受害者产生怜爱。

女人脸上的神情有点像结了疙瘩的鸦羽,“但我们可以说那不是未成年。我们承认高经理性.侵学员家长,我们可以把关注点放在‘家长’上。您知道的,现代人对女性的臆测泛滥成灾,没有人会在意一个成年女性被强.奸的,尤其是在我们给对方赔偿的情况下,大家只会觉得那是为了钱。上次洮大附属小学门口的那起强.奸案您听说过吗,那个女人可是连衣服都不穿,把痕迹展示给大家,但最后带来的只是‘影响市容’的一句评价而已。庆总,当女性成年的那一天,就是她孤立无援的开始。”

“那么性.侵的场景就不再是小学生的未成年姐姐来公司被高管强.暴,而是她的妈妈来公司接小孩下课,被高管强.暴。庆总,这两者之间有质的区别。”

庆之远还在犹豫,“可那个孩子才十五岁。”他很忧虑:“我也是一个父亲。”

女人正襟危坐,面色冷淡:“对啊,您是一位父亲,所以才要把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不然小虞在学校会被她的同学欺负,她以后也不能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公主了。很多人都仇富,庆氏高管性.侵未成年,那到时候谁都摘不开,这样的罪行,您指望别人宽容我们庆氏的小千金吗?”

简单来说,他们荣辱与共。

庆之远轻轻敲桌子,庆虞并没有从他眼里看到什么纠结的神色,她应该意识到自己的父亲是一个表演家。他表演出这一段心疼受害者的戏码,就是为了让自己心里好受一些,减弱内心的负疚感。

“那就,按你说的做吧。”

女人终于露出笑容:“好的,我们会出一则官方声明,以无限的诚意告诉网友,性.侵家长的事我们也很伤痛,一定会配合警方调查。至于那个十五岁的小女孩,会给她一笔补偿款。”

戏曲唱到高潮处,不知道是什么伴奏,听着又喜庆又悲壮。

他们打算撒谎。

庆虞想到自己上次撒谎。品德老师把父母叫到办公室,爸妈一左一右的训斥她。当时她痛恨不已,为什么品德老师什么事都要告诉家长,难道从自己的零钱罐拿五十块已经构成犯罪了吗?!太可恨了,希望品德老师永远没有钱花。

她当时听那些谴责,听得不情不愿,连辩解都不愿意,其实她交了两块钱班费,剩下的都放进零钱罐了。

那天讲诚实的时候,老师说:“诚实是美德,我们每个人都应该诚实,我们每个人都应有这样的美德。”

女人离开,张嫂开始收拾残羹剩饭。

庆虞抬眼看了看庆之远,眼前浮现出的却是在屏幕上看到的那张照片,那个姐姐的表情!

如果,如果她遇到了一只巨型蟑螂,她怯弱的逃跑,然后有人把生路截断了,她会立刻死掉,那时候她脸上就会出现跟那个姐姐一样的表情。

那天庆之远跟她说他要做一件不太好的事情,当时她贪恋这点父爱,又一次充当了帮凶,对他点了头。

无知的允诺。

她心里说不上来的难受,好像她突然掉进了蟑螂的族群。

无知的允诺也应该判罪,她应该去坐牢。对于摧毁一个十五岁少女的人生,她无声无息的出了力。

是这样吧。

她大概意识到自己心智上比其他同龄人要成熟一些,思路也很奇怪,忍了又忍,还是开口问:“爸爸,撒谎可以被允许吗?撒谎合法吗?”

庆之远扶了扶眼镜,把杂志放在一边,看向她,“撒谎当然不被允许,但爸爸撒谎是为了庆庆,如果这一次爸爸不撒谎,庆庆就会被别人欺负,其他小朋友会看不起你,因为他们看不起你的爸爸。你应该理解,父母和孩子是不能分割的整体。”

“是吗。”她捻着桌上一粒米,感觉指腹黏黏的。

电视里的戏正唱到:“那贼哟满口仁义道德哟……”

今天的日记:

——我觉得爸爸在谈那些事的时候应该去书房,不应该当着我的面。当然我也不应该怪他,当他们谈起那些事时,我应该离开。我听懂了吗?又好像没懂。我应该知道些什么吗?我好像不知道,但我心里难受的连怕狗的事情都忘记了,今天大狗咬我的裤脚,我甚至都不想跑。

第二天一直在想这件事,上课一直走神,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日记补全:

——其实爸爸也害怕撒谎会有惩罚,所以把我留在那里,让我保护他,这样他就不会觉得撒谎那么可怕了。那惩罚爸爸的会是谁呢,爸爸也有老师的吧?

-

有一件好事,余帧出院了,他爸妈带他来学校。

经过多方运作,庆虞跟他成了同桌,期中考,他拿了第一名。

庆虞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名字从第一个退到名单的第二个。

心里又开始扎稻草人。

余帧学习越认真,她越不想学,偏跟他作对,天天跑去跟季岚玩。

自从上次古龙原事件后,季岚消停了好久,不过最近她又有新的游戏玩了。是一本杂志,有好多选择题,前几页都是题目,后面全是选项对应的答案。

她连续玩了好几天,班里同学说她不务正业,但季岚说:“这是游戏,游戏是竞技,国家承认的体育项目。”

听完她对不务正业的回应,庆虞瞬间觉得季岚并不笨,为了不学习,她可以变成世界上最聪明的人。班里都是些傻孩子,误以为真,跟着她一起玩。

不过这一次庆虞是第一个拿到杂志的人。

她看着封面上的字——人生模拟游戏。

——请选择初始属性(属性点余额:20)

美貌:-3

智力:10

家境:3

体质:5

心理:5

0岁:你出生了,是个女孩。

15岁:智力超群上了重点高中。

16岁:智力太过超群引起心理问题,辍学,进厂打工。

17岁:厂子着火,厂长带小姨子跑了,失业。

18岁:因太丑找不到工作,抑郁。

19岁:抑郁而终。

看到她这惨烈的一生,大家都开始争强好胜,认为再也没有比这更惨的人生,于是争相排队,班里因为这本杂志热闹了一整天.

大家同伴这么久,也都混熟了,对班主任的行事风格了如指掌,有各种办法不让她发现这本杂志的存在。

但下午自习的时候季岚还是被叫去办公室了,回来时她一脸愤怒,恶狠狠的从书桌里翻出那本杂志,带去办公室,回来时两手空空。

放学后,庆虞跟她一同下楼。

季岚嘟嘟囔囔骂了半天,左想右想还是不甘心,忿忿然跺脚,道:“我们学委真的好讨厌,他又不是没玩游戏,竟然还跟老师打小报告,太气人了,我以后有好东西再不给他了,他以后就是我最讨厌的一个人。”

庆虞也觉得学委不太守信用,明明大家说好一起玩,等班里人都玩一遍,结果他玩完后就去告诉老师了,一边邀功,一边享受游戏的乐趣。

两个人合计了半天,庆虞道:“教训他一下。”

季岚说:“怎么教训?”

庆虞思考了一会儿,说:“我明天给所有人带蛋糕,就不给他,除非他道歉,从老师那儿把杂志要回来。”

隔天,庆虞拿蛋糕分给班里所有人,等到了学委旁边时,她内心想象自己应该做出一个冷漠不屑的表情,然后直接绕过去。但是当她看到男孩发红的脸和眼里的恐惧时,她几乎能预料到,如果她当真绕过去,那么他那双眼里立刻就会出现受伤的神色。

停了一会儿,从袋子里拿出一块小蛋糕,放在他手心。

回座位后,季岚捣了捣她的胳膊,“你怎么给他了啊?”

庆虞小声说:“太甜了,他吃了会长蛀牙,我在害他。”

季岚信了。

庆虞第一次感觉到跟蠢笨的人做朋友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她以后会一直跟季岚做朋友。

临近期末考,她开始发愤图强,希望能赶超余帧。她发现余帧上课老是打瞌睡,据说他家里又请了思维老师,每天晚上回去都要上思维课。真是个可怜人。

每每想到此就会怜悯他,但这种怜悯在看到他那成绩单的一刻会全部消失殆尽。

上课打瞌睡都能考第一。

期末反击计划失败。

拿了成绩单回家以后,赵挽霖开始分析她输给余帧的原因。

“数学没拿满分,思维理解力不行,要不要也上一段时间编程课训练一下?”

庆之远道:“小学的数学题归根结底还是考验对题目的理解能力,书看的少了,阅读量得重视。”

庆虞在一边站着,听他们商量。她知道,她不需要参与,只需要执行。

最后他们又挑了纪伯伦的散文诗,并要求抄写。

-

放暑假以后,庆之远说要去回北溪老家探亲。

本来赵挽霖也打算一起去,但她的什么研究报告出了问题,又要出国一趟,所以不能跟他们一块去。

老师说北溪是现实里的边城。

动身的前一晚,庆虞梦见北溪的一片芦苇荡,芦苇荡里应该有摆渡的爷爷,还有翠翠。

第二天起床时,她格外憧憬北溪,不知道在北溪会见到什么人,会看到什么景色。

很难想象,庆之远竟然是在北溪那样的地方长大的,她以为边城只能养出翠翠,以为北溪只能养出另一个翠翠。

爷爷奶奶很早就去世了,现在老家只有庆之远的堂哥堂弟,只有过年会互相送礼,其他时候互不往来。

通往北溪的路上,从城市到乡镇,穿过了一条林间长路。叶子在空中轻轻打个旋儿,优雅的落下来。树木郁郁葱葱,田间蜂蝶起舞,地里种着一大片金银花,车快速驶过,金黄色的花田猝不及防撞入她眼中,又毫不留情的离去。

探出车窗,花田渐渐远去,车后激起飞扬尘土。

老家的房子很旧,四合院,院子里摆着石桌,旁边一棵杏树,叶子已经开始泛黄。

听说庆之远要来,几个混得比较好的远亲也来了,庆之远让她喊人。

简单的见面,收了一叠红包。庆虞朝院子里往外看,发现没有小朋友。她不想跟大人待在一起,他们说的话都听不懂,不想听。

过了好半天,门外传来唢呐声,还有人放炮。

庆之远从矮小的门里走出来,眼底划过一丝愧意,正好此时,棺材从门口经过。

小小一个木盒,收纳了人的生命。

庆虞好奇的看去,等长长的队伍离开,她又跑出门去目送。

花圈上的金箔被风一吹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蓝天映衬着璀璨,一条生命最后的风光。

她从没见过这样沉重的一场送别,心里涌上奇异的暖流。

等花圈随着队伍消失,唢呐声也渐渐远去,她才回过身来,发现庆之远站在离她不远处,白衬衫的衣领沾上灰烬,她从他眼里看到的是更崇高的情感,反正在家里从没看到他眼里出现这样的情绪。

一些没见过面的亲戚也跟了出来,一堆人开始说她听不懂的话。

直到庆之远问了句:“典典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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