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还真的发现了猫腻,他的礼单很多数量,被改过。
不用说,这便又是云侍郎的手笔。
黎宵随便扫了一眼,打算就这样算了,毕竟也不是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总不好弄的两家太难看了,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可辛鹅不依。
虽然她很不解,为何自家主子对黎宵偏爱至此。
不仅考虑到他日后可能脱离公主府,怕对他声名影响太过,因此没有将这礼直接抬进公主府。
这便罢了,还专程命她来清点礼单。
辛鹅虽然没有甘芙那种过目不忘的本事,却是记账辨物一把好手。什么东西值多少钱,她搭一眼便能知道。
云侍郎在礼单上动的这点见不得人的小伎俩,在辛鹅面前真的不够看。
因此一整天,黎宵都在辛鹅的身后,满脸佩服地看着辛鹅跟云侍郎派来的人掰扯礼单。
到天黑之前,云府不得不派了马车,又送了两箱银钱过来,算是折抵那缺失的物件儿。
黎宵不是不懂事的人,他从云府派人送来的银钱之中,取了整整五袋银珠子,都一股脑地塞给辛鹅,请她笑纳。
“今日之事,多亏辛姑姑。”黎宵说:“这点小意思,辛姑姑不要推辞。”
辛鹅没有推辞,她今天是郭妙婉专门留下处理黎家和云家这笔烂账的。黎宵就算给她一箱金子,她也敢收,左右回去也是要和郭妙婉仔细交代的。
因此她弄好了钱庄的票据之后,递给黎宵,想了想还是提点道:“公主对你是前所未有,很多事情,黎侍卫,真的不能看表面。”
再多的话,辛鹅也不能说。
黎宵点头,他接过票据揣进怀里,今天的事情,确实要感谢郭妙婉。
他们在天黑之前回程,黎宵准备晚上郭妙婉回来了,亲口道谢。
但是他等了一整晚,宫宴都散了,郭妙婉也没有回来。
只在临近子时,当值交班的时候,辛鹅差人告知他们今夜不必值夜,公主留宿宫中了。
这是常有的事情,可是黎宵回自己院子的时候,居然因为没有见到郭妙婉回来,有种无法忽视的失落。
而郭妙婉此刻正在帝王寝殿,和皇帝面对面坐在软塌之上下棋。
父女两个谁也不让谁,春喜在旁边看的都胆战心惊,郭妙婉的棋是皇帝亲自教的,但是现在颇有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意思。
步步紧逼,极尽狡诈狠辣与激进,让皇帝直皱眉。
“你这路数太薄,若朕这步不退,你不是满盘皆输?”
皇帝今年已经五十七岁,却还是老当益壮,看着比年过而立的太子还要壮实些。
他若是不自愿退位,再执政个二三十年不费劲儿。
他和郭妙婉之间,毫无天家礼数可言,更像一对民间父女,且细细看去,眉宇间相像之处太多,连爱用棋子儿敲桌面的小动作都如出一辙。
而敢在皇帝面前脱靴盘膝坐无坐相的,整个天下,也就只有一个郭妙婉。
“可父皇不是退了么?父皇若不退,即便胜,也是惨胜。”
郭妙婉眉梢挑起,即便是对着皇帝,对着这天下之主,也是桀骜难驯。
这已经是今晚第二十局,自宫宴之上,父女两个草草露面,让那些妃嫔径自折腾之后,便进了这天子内殿杀起来了。
一直杀到现在,郭妙婉一瞧,啧了一声:“且住吧,已经子时,父皇明日还要早朝,这年岁大了,恐怕身体熬不住。”
她说完贴心的话,又加了一句:“左右儿臣是要睡到日上三竿的。”
春喜在旁忍笑,殿内除了他再没旁人伺候。
皇帝还在皱眉看着棋局,片刻之后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朕自小教过你那么多的计策,你便只记住这一个?”
“婉儿,你心太薄。”恐有一日,终将撕裂。
郭妙婉有些调皮地伸了伸舌头,“我并非只会这一招,我还会以退为进呢。父皇,你莫不是输棋输得恼了,借机说教。”
“朕叫你进宫来干什么,真是要气死我!”皇帝按了按自己的眉心,他一把年纪,身材样貌举手投足,昔年风采不减,甚至带上了更多岁月馈赠的深沉与上位者的气势。
但此刻,他就是个被叛逆女儿给气到的老父亲。
“春喜,快带她下去吧,再晚些朕怕是要请太医了。”
郭妙婉跟皇帝告别,坐着步辇宫去她从前在宫中时候的寝殿休息。这里从来都给她留着,这会儿早已经有人仔细收拾过了。
她洗漱后扑进软被,却并没很快入睡,想着关于她以退为进的那点事儿。
到如今已经确定黎宵对她动了心思,郭妙婉准备暂时先冷着他。让他自己想想清楚,短暂分离比任何的逼迫和纠缠都有用。
弹幕因为顾妙婉还没有睡着,所以并没有关闭,都在谈论今晚的棋局和郭妙婉与皇帝的相处。
弹幕都觉得郭妙婉和皇帝,是他们看过的所有小说生成世界里面,最像亲生父女的。
太像了,何止是棋路模样,连言谈举止都像是一个模子出来的。
皇帝简直把郭妙婉养成了另外一个他,他如何能不宠?这世上谁也没法不爱自己。
郭妙婉一夜好眠,黎宵却有没有睡好。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睡不好,反正一整夜都在烙人形饼。
第二天早上起来精神很差,他还未等去吃饭,便有人告知他,府外有人自称云娘找他,正在公主府外等他。
云府的马车就停在公主府门口。
黎宵一出门,云丽姝便自马车上下来,两个婢女扶着她,她的装扮十分地隆重。今日她要去一次元府,为元家的老太爷拜寿。
也是嫁进去之前,元啸永的母亲要见见她,今天对云丽姝格外地重要。
但是她自昨日便已经得到的消息,今天必须告诉黎宵一声。
她急着去元府,因此并没有拐弯抹角,见到黎宵便直接道:“腾农乡出现了瘟疫,已经大面积蔓延,整个村子都被隔起来了。”
黎宵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一夜未睡的酸软全都顷刻间找上来,他四肢都有些不听使唤。
喉间干涩,张了张嘴,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
“我也是昨日偶然听到我父亲同人议事时候提起,应该就是近半月的事儿,”
云丽姝说:“黎宵,你快想办法,趁着事情还没大,将你的家人从腾农乡接出来吧。”
“我还有些事,就先走了。”云丽姝说着便急匆匆的地上了马车。
黎宵有些头晕目眩,但很快稳住。他脑中过了一遍,这件事能够求得人选,然后同辛鹅告假。带着昨日才存进钱庄的票据,去设法求人办事。
但若先前黎宵只是通过云侍郎感叹人心险恶,事后觉得自己多想了。这一次,他才真正地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他整整跑了一天,并没有吃闭门羹,因为腾农乡距离皇城遥远,大多人并不在意那个穷乡僻壤的地方发生什么。无人知道,自然也就无人会想到黎宵会求上门。
其实这件事并不多难,虽然整个村子被阻隔了,可黎家是后搬进那里的,算是被皇帝流放。
录入腾农乡的名字和人口,都是不对的,想要把人弄出来,只要找一个有分量的人同当地的官员知会一声便是。
哪怕不能接进城中,在偏远的山林寻个地方给他们落脚,只要远离瘟疫人群就好。
可是黎宵带着钱,陪着笑脸,滴米未进说尽了一辈子的好话。昔年友人、同僚、家族故交,黎宵跑了一整天,竟然没有人愿意帮他一把。
黎宵急得一天就哑了嗓子。他知道这件事急也急不来,皇城距离腾农乡足有七天路程,消息传到了皇城,怕是那边该发生的也发生了。
可他知道,不代表能真的不急,他遍求无果,想到了郭妙婉。
而入夜他抱着最后希望回到公主府,只要郭妙婉答应帮他家人出腾农乡安置,他怎么都行,要他做什么都行。
他发现他之前的那些所谓的自尊和坚持,在家人的安危面前,屁都不是。
可他回到公主府,却发现郭妙婉并没有回来。
她派人来府内传话,皇帝要留她在宫里小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