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喵呜……”一声细弱的猫叫从房间的角落传了过来。
容梦鹿起身,走向了声音来源处。角落的猫窝里正躺着一只消瘦的狸花猫。
它毛发稀少而枯燥,身瘦如干柴,眼球浑浊发灰,这是一只上了年纪的老猫。
它没有名字,一直被所有人称作咪咪,它是容梦鹿1岁那年,被梅雪领养回家的,今年已经17岁了。
这个年纪对于猫而言极其罕见,已经向着生命的尽头走去。
“喵呜……”这只狸花猫又叫了一声,它的声音嘶哑无力,发出声音已经很难,一声声猫叫似乎在透支它的生命。
悲伤袭上心头,容梦鹿的眼泪一滴又一滴的滚落,梅雪去世,就连从小陪伴自己的猫也即将老死。
她喉咙里憋出哀痛的哭腔,哽咽的说:“是……是在担心我吗,我很好……”
容梦鹿伸出手摸着猫咪的脑袋,它的毛发不再柔软,只剩下干硬,它一周前就开始吃不下什么东西,越来越瘦。
她对着这只不再可爱的老朋友,一下又一下地轻柔抚慰着。
“喵呜……”听了她的话,猫咪更激动了,一声又一声地叫唤着,不愿停歇。
容梦鹿的泪水冰凉的一滴滴从脸上滑落:“求你别叫了,求你不要死,求你……多陪陪我……”
猫叫声并没有停止,依然残忍的不停,容梦鹿的眼泪彻底失去控制,汹涌地滚落,她知道猫咪是要走了。
生老病死人生四大经历中,她已经在梅雪那里领悟到了,被遗落在人世间是种什么滋味。
没有想到,她还要在从小陪伴着长大的猫咪身上,再体会一次。
无力,她很无力……
容梦鹿瘫坐在了地上,她感受到在自己的手下,猫咪的痉挛,那不停歇的猫叫声渐渐低了下来,像是一首快要唱完的曲子。
这个时候,猫咪侧头,望着容梦鹿,那双琥珀色的眼眸里,充满了眷恋和不舍,然后昏沉的,一点一点合上……
她的亲人又死了一个。
容梦鹿呆坐在原地许久,一动不动,脑子里面一片空白,像是傻了。等到她回过神来,手下猫咪的体温早已经冰凉。
她像是丢了魂般,去杂物间找到了一把锄头,然后像是往昔那般,抱着她的猫,来到了后院。
容梦鹿开始挖土,她要给它下葬。
她怪异的举动,引起了冯红蓉的注意,她走到她的身边,问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容梦鹿心中满是痛苦,根本不想理会无关的人,敷衍的回答:“埋猫。”
冯红蓉看着旁边死去的猫就觉得心里发憷,觉得像是一具骷髅,她摸着自己的肚子,说道:“挺不吉利的。”
容梦鹿听到冯红蓉的评价,愣住了。
她抬起头看向冯红蓉,她在自己的家里生活了那么多年,第一次要听一个外人评价她的行为。
容梦鹿心情很不好,没有力气也没有心情和冯红蓉吵架,不搭理她继续埋猫。
等她埋完猫的时候,冯红蓉早因为无人搭理,尴尬的离开了。
看着猫猫埋葬的地方,容梦鹿神情凝重肃穆,她知道,没有谁比这只猫更有资格埋在这。
容雄买下这房子后,猫猫一直生活在这里,没有十年也有七八年,可比冯红蓉这新女主人资格老多了。
下午,容雄从公司回来,容梦鹿这才和冯红蓉第一次坐在一张餐桌上吃饭,中午她的饭菜,也是叫阿姨送到房间去的。
容梦鹿低着头默不作声,吃着摆在自己眼前的菜,远处的一筷未夹,机械的咀嚼和吞咽。
这个时候,冯红蓉对着容雄说了一句:“今天小鹿把一只猫埋在了院子里,我觉得挺不吉利的,以后种花种菜都不方便。”
这句话让容梦鹿抬起了头,目光直直地看着她,什么时候她在自己家埋一只猫,都要过问别人的意见了?
冯红蓉没想到容梦鹿会用这样的视线看她,她吓了一跳,连忙求助的看向了容雄。
容雄并不想冯红蓉刚搬进来,老婆和女儿就闹不和,于是和了一个稀泥,摆摆手说:“我们院子大,没事没事。”
冯红蓉依然不满意的说:“又不是没钱,找一个宠物墓葬的地方不好吗?”
这个时候,容梦鹿也看向了容雄,猫不止和她生活了十七年,对于容雄也是一样。
容雄迎着老婆和女儿的视线,这是知道非常要让他选一边了。
他迟疑的开口道:“宠物……”
他话还没有说完,容梦鹿突然站了起来,椅子后退发出的声音,足以打断他的话。
容梦鹿只看了一眼容雄:“我吃饱了,你们继续吧。”
她离开了餐厅的区域,她已经不想去和继母玩什么对错游戏了。因为她清楚的明白,自从母亲死后,自从冯红蓉怀着孩子住进来以后,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就如她在自己从小到大的房子里做什么,都需要考虑冯红蓉的态度了,因为她是房子的新主人。
因为她容梦鹿不再是容雄千恩万宠的小宝贝,容雄以后会有其他的孩子。
这个家,也不再单单是她的家,她的家在妈妈的身边,而妈妈已经不在了。
回到房间后不久,手机再次震动,盛晴空又给容梦鹿发了消息来。
【盛晴空:鹿鹿我好担心你】
【盛晴空:还好吗,要不要我来陪你?】
【容梦鹿:我没事,我已经想好要怎么办了?】
【盛晴空:?想好了】
容梦鹿难过的低下头,眨眼之间难过的情绪翻涌,一滴眼泪顺着脸颊落在了手机屏幕上。
【我要离开这个家。】
她的行李并不多,不过半个小时就全部收拾好,第二天,是冯红蓉的产检日,她不在,家里的阿姨也在各自的房间休息,大大的别墅空旷而安静。
容梦鹿离开别墅,没有任何人发现。
她所在的城市叫靑都,是国内首屈一指的大都市,她去了青都的火车站取票——候车——再上车。
窗外的风景不停倒退,火车离开城市,慢慢窗外不再有高楼的痕迹,代替高楼的是各种连绵的小山,山上满是葱葱郁郁的树木,有时候能够看到民居与农田。
她离开了她生活了18年的地方,她暂时可以把容雄、冯红蓉以及那象征背叛的孩子,完全放在脑后。
她目的地是棉城的一个小镇,棉城是国内的三线城市。
根据她网上查到的指南,棉城比起青都这样的一线城市并不算发达,但是气候宜人,四季如春,居民生活安逸,是一座节奏很慢的小城市。
容梦鹿暗暗握紧了拳头,在心里对自己说:之后的生活就让自己快乐一点吧。
她给盛晴空发了一张车厢内的图片报平安。
【容梦鹿:已经在火车上了,一切顺利】
【盛晴空:啊啊啊啊!你一个人上路我好担心你的安全啊,可惜过几天我爸生日,要大办宴席,我走不开!呜呜】
容梦鹿嘴角弯起一道弧度,从聊天中,她都能想起好友气得捶桌的模样,她回道:【现在都21世纪了,有什么不安全的。】
她为了安慰好友,又发了一条:【别担心我,我不怕的】
盛晴空发了一个嘤嘤的表情过来。
容梦鹿把手机收到了包里,微微叹了一口气,第一次独自一人出这么远的门,她心里没有一丝忐忑和不安是不可能的。
不过比起这些,她更不想待在家里,去熟悉的好友又或者亲戚家,也一样感觉被困在那关系网里,想到家里她就呼吸困难。
她想要去遥远的地方看一看,想要把家里的烦恼,彻底的抛却在青都。
火车到站,容梦鹿第一次踏上了棉城的土地。
她在网上和棉城这边预约了住处,她需要去转高铁,然后去到她预定的地方安顿下来。
坐过高铁,又转了公交,这才到了位置的附近。
这里并不是棉城的市中心了,无论哪个城市,市中心永远充斥着大型商圈与川流不息的车辆。
市中心里一栋栋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大同小异,对于容梦鹿生活在青都这个大城市姑娘而言,从小看到大,不算有意思。
和昨天她联系租房的奶奶,声音慢悠悠的,清柔婉约得像是雨后一壶雨后泡好的龙井,温柔而慈祥。
奶奶说,她的丈夫是一名革命烈士,在独自养大子女后,子女去了大城市发展,便独自一人寂寥的生活在小镇上。
因为孤独,所以想要把自己的院子里的房间,租一间出去。
日头西斜,天色不早了,她跟着导航来到了目的地附近了,却怎么也找不到地方。
当第三次看到熟悉的建筑,容梦鹿烦躁地揉了揉眉心,就连附近也没看到有人,不然问个路多好。
“咚——咚——”
容梦鹿隐隐听到了一阵“咚咚”声,她侧耳聆听,好像是打篮球的声音。
她眼睛一亮,有人!
有人代表着可以问路,她可以在天黑前找到地方!
容梦鹿寻着声音的来源处走,终于在转过一个建筑后,眼前豁然开朗。
此时她正在地势较低的地方,只需走上一个缓坡,就能看见篮球场,场内只有一位少年,白色球衣,独自一人,只见他迅捷地跑跃投球,篮球准确的入框,帅气卓然。
容梦鹿站得远,看不清少年的脸,远远的看到他的身形挺拔,四肢修长,像是一棵勃勃生长的柏树,于这世间傲立。
很帅的一个男孩子。容梦鹿几乎是在看见他的第一秒,心中就闪过这个念头。
不过再帅也比不上她对问路的急迫!她不想天黑还找不到地方!她一点也不想睡大街!
容梦鹿拖着行李,吃力地爬上了缓坡,停在了篮球场旁。
她想要跟少年说话,但是对方在认真地运球,她不知道该寻个什么时机才不算打扰对方,一时间没有找到机会开口。
少年注意到旁边有人后,停下了动作,侧头看向了容梦鹿。
容梦鹿本以为他会继续运球,视线一直落在他身上,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向她看来,她的视线和他在空中交汇。
这个时候,容梦鹿看清了他的脸。
他神色冷峻,眉毛浓郁挺秀,一双薄唇透着绯润,目光中有几分疑惑地在看着他,似乎在问她这是有什么事?
容梦鹿却是怔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少年的眼睛,他的眼型狭长,瞳孔却不同于常人的颜色,他的瞳色微浅,在阳光下看起来是干净透润的琥珀色。
就跟天生戴了美瞳一般,给他增添了几分异于常人的美丽。
这些并不足以让容梦鹿震惊,真正让她惊讶的是:
无论是眼前少年的冷峻气质,又或者眼睛的形状和颜色,都跟她家里死去的猫像了个九分。
原来一个人,还能跟一只猫这么像,一时间,容梦鹿心里难言的情绪在蔓延。
似乎是她看他看了太久,少年皱起了眉,眼里露出了几分不悦的神色,就连嘴唇都绷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