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气温低,清晨总显得云雾缭绕,似在仙境之中。
沧寰的一行人早早的就到了偃阳川,此刻住在仙盟为参会者安排好的院子里。
“今日就要抽签了,但小师姐还没来。”曲微有些担忧。
在她身边,一个梳着留仙髻的女修从丹炉里抬起头来,翻了个白眼。
“这几日,外面都把小师姐还有咱们沧寰都传成什么样子了。”
卢秋桐是沧寰丹峰的丹修,沧寰仙道八门齐聚,尤其以丹修一脉冠绝天下,她此行刚到偃阳川,便收获了不少关注。
“我昨日还看见隔壁赌坊开盘,赌小师姐究竟死没死。”曲微摇头轻叹。
“我看他们是想赌,若是小师姐已死,那下一个神剑之主会是谁。”卢秋桐嗤笑一声:“我还看见有人开盘赌墨君是否还在人世的呢。”
她说话过于大胆,被曲微瞪了一眼后,这才悻悻不言。
谢天行带着两个师妹和其余一干人等前往抽签地。
这次南华论道的人数远超以往历次,初筛结束后拥有正式参会资格的也有五百多人,一轮一轮的比试过来实在太慢,仙盟便按照人数将所有参会者分了四个组,最后只有四个组的前四能够进入最终的对决。
这次抽签,便决定了大家在哪个分组。
卢秋桐去抽签时,嘴里一直默念:“不要苍术谷不要苍术谷……”
苍术谷的医修就在不远处也准备抽签,曲微用眼神暗示卢秋桐先别说了,没想到卢秋桐颇为嫌弃地看着苍术谷弟子的方向:
“若是碰见苍术谷的医修,指不定又会被拉着在演武场上论起半日的丹医之争,非要论出个何为正统来才算罢休,晦气!”
她抽出签后,四处望了望,在看到某个身影时有些不解。
“他们两个怎会在一起?”
曲微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也愣了。
“那不是青莲剑派的楚师兄吗?”曲微眨眨眼,“他身边那个,似乎是慕道友?慕道友怎会穿着青莲剑派的剑侍服?”
卢秋桐无奈道:“师姐你这一看就是不关心外界传言。几个月前,苍术谷谷主唯一的亲传弟子云珏叛谷,还盗走了谷中至宝,被谷主下令全大陆追缉,当时还有一个助云珏逃跑的女修也在追缉名单上,那个女修就是她。”
曲微难以置信:“他们……盗宝叛宗?”
卢秋桐摊了摊手。
说话间,苍术谷的弟子就已经发现了慕晚。
苍术谷为首者施群的衣摆同样绣着一朵紫芫花,和在西京城给祁念一治伤的傅崇山一样,也已经是苍术谷认证医术二阶的医者。
施群带着苍术谷弟子立刻围了上去,楚斯年却默默上前一步,将慕晚挡在了身后。
“青莲剑派的各位道友,为何管我苍术谷清理门户?”
楚斯年乌沉的眼睛盯着施群,嘴里说的话算不得好听:
“因为我们管的起。”
好嚣张!
但因这位名扬天下的小剑骨说话一贯如此耿直,又或是因为他的师尊是如今五位太虚境强者之一,众人便也只觉得,这位小剑骨少年意气了些,也不妨事。
施群脸色阴沉:“我倒是不知,青莲剑派的手这么长,能管到苍术谷的头上来了。”
他甫一言罢,楚斯年身后跟着的一大群青莲剑派的剑修已然长剑出鞘。
剑修,最喜欢的就是挑事,最不怕的就是打架。
这群被外界称作疯狗的青莲剑修在山门被关的时间长了,现在好不容易被放出了,见谁都想拔剑过过招。
楚斯年未曾拔剑。
他只是道:“慕晚如今是我师尊的剑侍。”
无需多言,只此一句,便能让一众苍术谷弟子退避。
千秋岁,太虚境。
只需一个名字,就能让这群苍术谷的弟子放弃清理门户这件事。
卢秋桐摸着下巴:“几个月前苍术谷下了追缉令后,云珏和慕晚就消失了,一直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按理来说是不应该的。
彼时还有不少人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被苍术谷抓回去了,但苍术谷的追缉令一直未撤,证明他们还在外流窜,没想到居然是剑尊插了手。”
这世上,说起剑尊,也就只指青莲剑尊一人了。
这厢,仙盟负责指引抽签的小童提醒道:“各位道友,贵宗还有一人未曾抽签。”
曲微连忙说:“抱歉,她如今还未到偃阳川,不知可否代为抽取。”
自是可以的,她方才就已经看到不少让友人和师门代为抽取的,如今这么问,也不过是客气一下。
得到肯定答案后,曲微正准备上前去替祁念一抽取编号,却被谢天行拦住了。
她愕然回望,却见谢天行桃花眼潋滟生波,笑容滴水不漏。
“我来替她抽吧。”
曲微自无不可,给谢天行让出位置,回头跟卢秋桐咬耳朵:“我就说,小师兄果然也对小师姐有意,连抽签都执意要他亲自来抽。”
卢秋桐还是坚持自己的想法:“我还是觉得楚师兄更有希望,回头我再去给他们俩投几张仙缘笺。”她说说完,还去问一旁另一个沧寰男修:“宁师兄觉得呢?”
宁瑾轻咳一声:“我觉得……两位师妹投出去的仙缘笺,只怕是都回不了本。”
他顶着两人质疑的视线,小声说:“小师姐心里,怕不是只有她的剑。”
卢秋桐和曲微对视一眼,莫名沉默下来。
“也、也有道理。”
谢天行已经站在抽签箱前很久了。
将手伸进去把写着编号的玉玦从箱子里拿出来这样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动作,他此刻却觉得非常艰难。
他脑中那个苍老的声音还在说:“抽个签而已,就这么难吗?!”
老头又道:“方才我都说了,拿左下角的那枚玉玦,那枚是一百一十一号,分在第一组,这组强敌环伺,她要从中出头不容易。”
谢天行眼中浮现起挣扎,老头又说:“我知道你对她有点心思,但听我一句劝,你们就不是能走到一起去的命,你们二人命理纠缠,此消彼长,天地间灵气逐日断绝,你若不争,她便会踩在你头上,道途之争,容不得半分心软,否则便是飞升无望。”
谢天行艰涩道:“既然灵气将断,那千年前的你们又是如何飞升的,而你既争了,又为何没有飞升成功。”
老头气愤道:“我那是被人暗算了!不然我如何会以这般形态被你唤醒。”
仙盟那小童看见谢天行停在抽签箱前许久了,不解问道:“仙长可有疑惑?”
谢天行喉结上下滚了滚:“无事。”
谢天行脑海中想起了他们在沧寰的一切。
他和祁念一入门时年纪都尚小,初入沧寰时甚至还不算真正入道了,沧寰本以修为轮称呼高低,但因他们俩师尊辈分高,为显尊敬,便被沧寰上下戏称小师兄和小师姐。
其实他比她入沧寰要早几年的。
他少时过的太苦,一朝进入沧寰,被沧寰上下视作天才阵法师,最初的忐忑过后,就不免飘然起来,生出了些少年意气。
“天才”二字总是能给人一些憧憬和遐想。
他在出鞘阁上连设三阵,扬言谁若是能破了他三个阵法,他便将沧寰一年的月奉都拱手献上。
他那时自诩天才,自认为沧寰弟子中无人能破他的三星连阵,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心中自得,就看见,一个梳着丫髻的三岁小童艰难地抱着剑爬上了出鞘阁。
然后,一剑破三阵。
那一剑,不仅斩破了谢天行引以为傲的三星连阵。
更将他的自信与自负,一同斩碎。
三岁小童眼前裹着黑纱,声音还很稚嫩:“我不要你的月奉。”
“那你要什么?”少年谢天行神色难看地问。
小童抬头看他,面容冷淡而稚嫩:“我要你做我的陪练。”
这一陪,就是十几年,不曾间断。
而他的心魔也不断加深。
十几年来,他从未在祁念一手上占的真正的上风。
她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承天运的天才。
若大道真的只容一人同行,那他……
他狠狠闭上眼,将手探进去,抓起来左下角那枚编号一百一十一的玉玦,听见老头在他脑海中发出了满意的笑声。
那他,也只能如此。
他睁眼的瞬间,隐约的黑气从眼底浮现,很快又消失。
翌日,南华论道第一日开赛。
抽签结果公布后,满堂惊呼。
仙盟玉家的两位公子玉笙寒和玉重锦,参会者中修为境界最高者陆清河,传闻中已死的神剑之主祁念一,五大太虚境强者之一孤山道尊的亲传弟子雁鸣剑黎雁回,还有那位从感业寺而来据说天生怀有佛心的佛子,全都分在了第一组。
按照南华论道的规定,每组都会将组内编号打散,由一凡人稚童在箱内随意抽取两枚玉玦,作为对手,一轮结束后,胜者进入下一轮,直到决出每组的前四人,才算罢休。
也就是说,组内对决赛,一场都不能输,否则就无缘最终的决战了。
如此一来,强者扎堆的一组被戏称为死亡之组,没抽到一组编号的人纷纷松了口气。
而这一切,祁念一都并不知晓。
彼时她才下飞舟不多时,正飞速御剑赶往偃阳川。
云海之中,号角声响。
第一日的比试正式开始。
曲微担心道:“迟到一刻后便算是自行弃权,小师姐怎么还没到。”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要开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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