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爱上了她。
或许是看见她第一次为他烧菜,手臂烫伤的油泡,或许是她穿着上万块的大衣,却愿意和他一起蹲在灰尘扑扑的工地,吃十块钱一盒的盒饭,或许是他第一次拆迁,起了冲突烧死了人,他半夜跪在烧焦的那块地方,她从背后轻轻地抱住他,或许是他逐渐崭露头角,被人暗算,在医院里醒过来,第一眼看见的还是她……
但那时,他却强烈地想让她滚出他的生活,别再来侵蚀他,所以他总是对她冷言冷语,从来不去面对自己心里的异样,始终对自己洗脑,因为若是不想失去一件东西,就不要去得到。
十年下来,他早已形成了条件反射,一直以为自己不爱。但是如果不爱,又怎么会紧张她的安危,又怎么会不舍得她嫁给别人,又怎么会,为她感到心痛。
*
向南一夜未眠,握着她的手,舍不得放开,就那样凝望了她整晚,仿佛不抓紧时间,就再也没机会了。他曾有过无数的夜晚,可以像这样细细欣赏她的睡颜,然而他从来没有珍惜过。他害怕他的醒悟,会不会已经来得太迟了……
晨光透过白纱,落在她脸上,点亮她肌肤上幼细透明的绒毛,跟着她眼珠微微转动两下,睫毛轻颤,似是要转醒。
向南顿时紧张起来,心脏突突直跳,立即松开她的手,坐直身子,忐忑不安地望着她,期待的同时,又有些害怕,怕她不想看见他,怕她望着他的眼神,像望着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林夕费力地张开眼,眼皮沉得跟灌了铅似的,视线滑过天花板和输液架,落进一双熟悉而深邃的眼睛,那双眼睛拉满了血丝,仿佛没有睡过,眼睛的主人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神情里似乎有种,关心?
她愣愣地眨了两下眼,才确认那不是自己的幻觉,脑子里开始艰难地回忆昨晚发生的事,记得她和陆川去买结婚戒指,巧遇了向南和陆川的情人,她不愿待在店里,所以离开,路上遇见一个陌生的小女孩,她去问了话,从地上站起来之后,她的记忆就断片了。
向南见她沉默地盯着自己的脸,似乎在回想什么,便柔声解释:“你昨晚在路上晕倒了,医生说是血压血糖偏低。”
林夕恍然,跟着视线就从他脸上移开了,放回天花板上,面无表情,没有任何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向南胸口一滞,她果然,不太想看见他……
这是他的报应,他一直以为,只要他肯转身,她必定还在原地等待,所以他肆意挥霍着她的付出,直到把最后一滴都榨干。
默了默,他抬手摁下护士铃,说病人醒了。
很快医生就赶到了病房,大致看了下林夕的情况,问道:“你最近是不是有受过什么伤,导致出血,或者得过什么病?”
林夕视线颤了两下,轻轻摇了摇头。自从流产之后,她血压就比之前下降了些,一直恢复不过来。
医生自言自语起来:“奇怪,你朋友说你没有低血压低血糖的病史,如果你身体没出过毛病,怎么会因为血压过低,在路上晕倒?”
林夕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哑着嗓子解释:“我之前出过车祸,血压一直就低,加上最近工作忙,没按时吃饭,所以才会晕倒。”
医生听她说的倒也合理,而且从指标上目前也无法判断什么,只好嘱咐:“注意休息,按时吃饭,保证营养,如果以后有任何不适的症状,要及时来医院,知道吗?”
林夕轻轻嗯了声,向南把医生送走,关上房门,重新坐回床边。
她不想说话,他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一时之间,相对两无言。
就这么沉默地僵持着,过了会儿,林夕右手伸进被子,从大衣口袋里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我在医院,你过来接我一下。”
向南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的神色,从表情和语气判断,她应该是打给邵孟。
待她挂断,他犹豫片刻,还是决定打破沉默:“你看起来,瘦了好多,最近是不是病了?”
林夕视线淡淡地扫过他,语气里透着凉意:“向主席,谢谢你昨晚见义勇为,把我送到医院,需要我怎么感谢,你大可以开口提,拉家常就不必了。”
向南难得地被呛一鼻子灰,有些不适应地陷入沉默,视线小心地在她脸上巡梭,企图发现一丁点她对他残留的感情。
然而他什么都看不到。
几不可闻地叹口气,他修长的手指慢慢蜷起,有些艰难地道:“你结婚的请柬,我收到了。”
林夕嗯了声:“向主席是我未婚夫的朋友,邀请你是应该的。”
听见未婚夫三个字,向南眸色一黯,顿了顿,才继续说:“昨晚跟我在一起那个女孩,叫做今夏,跟陆川关系……不简单。”她那么聪明,应该已经看出来了。
“向主席是想告诉我,我未婚夫在外面有情人?”林夕说这话时,脸上是无所谓的表情。
“难道,你不介意?”向南有些讶异,随后又陷入自责,是他毁了她,否则她不会这样。
林夕淡然一笑:“我的选择,不需要向主席理解。如果不麻烦的话,能不能请你先离开,你在这里会打扰我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