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朝笙脸色一下变得煞白,她拽住面前人的衣袖，勉强挤出一个笑。
“他是受伤了吗，严不严重呀……”
她大脑空白，一下说了好多,回过神,才发现谢折川一直沉默地看着她,神情晦暗。
他的眼底滑过一丝不忍，指尖轻柔地滑过她的脸庞。
“封印破坏严重,林赋寒以自身作为阵眼,将阵法修补完全,他和玄青门的各大长老一起被困在阵中，留在了被封印的魔域。”
“他不会回来了。”
耳边一阵轰鸣,后面的话姜朝笙全都听不见了，她茫然地望着谢折川，大脑迟迟无法提取出正确的信息。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谁不会回来了？
……是谁？
有潮湿的水汽落在手背上。
……是谁的眼泪呢？
眼前的事物都变得模糊,只能看见虚空的系统面板有一个鲜艳的感叹号。脑海中的电子声冰冷而刺耳。
【任务已完成，请……警报，警报，检测到当前任务进度存在异常补发，系统开启自动修复。】
【已锁定错误节点，即将开始传送——】
世界天旋地转。
姜朝笙身子一软，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
再次醒来时,姜朝笙已回到了锦城，彼时天空正下着小雨，雨水如丝如缕，整座城池都被浸泡在这潮湿的雾气里。
她站在路边的街道上，满心的悲怆和茫然,脑子里一会是林赋寒被困在魔域，一会是昏倒前听到系统的提示音，站在人群中迟迟没有动作，而路上神色匆匆的行人却仿佛看不到她的存在，接连不断地从她的身体中穿过。
姜朝笙微愣，低下头一看，才发现她的身体是透明的。
是她十分熟悉的魂体状态。
姜朝笙在心底问系统：【系统，现在是怎么回事？我这是被传送到哪里了？】
过了好一会，才听到系统有气无力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主系统检测到你有百分之三十的延迟发放进度存在数据空白，所以自动把你送到了产生进度的时间点上，但是因为能量不足，只把你的魂体传过来了，而你的身体还留在七年后的时间点上。】
它看起来很疲惫，连回答她的话都是断断续续的，还夹杂着一连串电流声。
【我把那边时间的流速调慢了，现在几乎处于静止状态。因此在外人看来你应该就只是晕倒了而已，无需太过担心。传送的具体原因我也还在排查，这段时间你照顾好自己。】
姜朝笙心里放下一点，问出此刻她最关心的问题：【那林赋寒现在怎么样？】
【他是本界面的重要人物，生死都会对世界本源产生影响，依据目前的数据分析来看，应该并无大碍。】
一直压在她心上的石头一下落了地，姜朝笙缓缓呼出一口气，收拾好情绪，决定动身前往姜府，看能不能从年少的她经历或者接触的人身上找到一些线索。
因为是魂体状态，所以姜朝笙也不需要考虑避让，横冲直撞一股脑穿过去。她跑得飞快，在转角处与人迎面对上，就要再次穿过别人的身体，身形微动，看似无意又无比凑巧的，堪堪与她擦肩而过。
姜朝笙有些惊讶，余光无意间扫过去，视线里是小小半张让人一眼难忘的侧脸，乌发半束，面如冠玉，五官精雕细琢，像极了话本中勾人魂魄的山间精怪。
她当即僵在了原地。
那是，年少的林赋寒。
十五六岁的少年，眉眼才刚刚长开，已经依稀能看出七年后凌厉英挺的轮廓。他穿着一身道袍，颜色是洗得发旧的白，像布料里织进了一段朦胧的月光。一柄青色的油纸伞撑在头顶，右手握着那柄姜朝笙无比眼熟的剑，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那伞一低，将少年的身形遮了个严实。
姜朝笙跌跌撞撞地跟上他，想喊他的名字，可嗓子里像堵着一团棉花，怎么都说不出来话。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人足尖一点，如一滴水汇入人海，消失不见。
睫毛被眼泪洇湿，泪珠大滴大滴往下掉，五脏六腑都被酸涩挤碎了，舌尖都有苦味漫上来。姜朝笙缓缓地蹲下身，环抱住自己，将脸埋入双臂间。
自顾自消失的混蛋。
她想拽着林赋寒狠狠地晃，想看看这家伙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什么。
她有好多话想对他说，好多话想问他啊。
不是说好了吗？
约定好了等结束后来找她，她一直没有乱跑，替他祈福，把那个小盒子保管好，怎么反而是他自己先毁约了呢？
姜朝笙一开始就知道林赋寒有事情瞒着她。他像是一块满是裂痕的冰面，摇摇欲坠，姜朝笙能看见那上面的伤痕，她心疼他，想慢慢把那些空隙里填上美好的东西。
可这个人温柔地唤她叠字，叫她等他，把她蒙在鼓里，完成了一个人的道别。
姜朝笙怎么能不生他的气呢？
她很委屈，很恼火，恨不得套个麻袋把人打一顿才能出气。
可是当见到这张熟悉的脸时，她才发现。
原来她最想听到他说的，只不过是一句，我来接你了。
头顶不知何时覆上一片阴影，姜朝笙泪眼朦胧地抬起头，发现刚刚消失的人，正站在她面前，背脊挺直，像是雪地里一枝疏朗的白梅。
魂体是不会淋到雨的，可眼前这个人还是将她整个人罩在伞下，隔绝了下落的雨丝。
林赋寒垂着眼注视着姜朝笙，眉头有些苦恼地皱着，比成年后稍显圆润的眼型让他添上了几分稚气，那张俊秀的脸上流露出明显的无奈神色。
这时她才有了几分，原来站在她面前的人真的还是个少年，而不是那个一次又一次于危难中拉住她的手的人的实感。
“喂，别哭了。”
他显然不擅长安慰人，一句话说得磕磕绊绊，语气冷硬得不像话。
“你现在还是一个生魂，我有办法送你回到身体里。”
姜朝笙愣愣地看着他，眼泪止不住地淌。
在这一刻她才终于明白为什么她会被传送到七年前。
进入这个世界不久后，姜朝笙在一个雨天遇见了林赋寒，他对待她的态度很奇怪，举手投足都透着熟稔和珍视的意味，却又在询问时什么都没说，只给了她一把青色的油纸伞，让她快点回家。自他走后，进度突然上升百分之三十。
而如今，他骤然离去，姜朝笙则被传送到另一个时间线，这里有连绵不绝的雨水，有看不见她的行人，还有一个年少的林赋寒，此时正站在她面前，目光澄澈，像梅子酒青。
他不认识她，不知道她为何为掉泪，以为她是魂魄离体而手足无措的小姑娘，于是为她撑起了一把伞，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去安慰她。
尽管安慰都被他说得像威胁。
无数的巧合环环相扣，形成了一个闭合的因果。
——姜朝笙来到这里，是为了和他相遇的。
像终于装上发条，齿轮开始转动，那些林赋寒不曾与她提起的，属于独属于两个人的记忆，在这时才真正拉开帷幕。
他们之间，真的绕了好大的一个圈。
姜朝笙猛地扑过去，紧紧环住他的腰，脸上的水痕悉数沾湿少年的衣裳。
“我不要。”
熟悉的冷香将她包裹，她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怀抱里，理直气壮地耍赖。
“我要留在你身边。”
“我是为你而来的。”
“……哈？！”
*
林赋寒觉得头痛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