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朝笙没有接他的花。
但她也并不会因为这件事就真的同他生气。
在两人逐渐熟悉的这一段时间,她已经很习惯对方这种性格了。
虽然平时西泽一直都是一副玩世不恭捉摸不透的模样，但是到了关键时刻又确确实实给过她很多帮助。
姜朝笙是在来这个世界不久后认识西泽的。
当时她还并不像现在这样习惯自己的身体带来的特殊的影响力。
在上一个世界里，姜朝笙也是经常会被别人偏爱的那一个。
但是偏爱和痴迷是不一样的。
痴迷会给人一种压力。
因此，在这个世界,即使是一些性格温和、对人类没什么威胁的种族,也会给姜朝笙一种压迫感。
被那种炙热的、浓烈的、甚至已经有些扭曲了的感情所包裹,时常会给她要被对方带着烧成灰烬的感觉。
姜朝笙不喜欢这样的感觉。但她不知道该如何拒绝。
她一向是心很软，又很珍视别人心意的人,通常别人对她好一分,她都会记在心里,用更多的好还回去。
而拒绝别人的好意，粉碎别人的期望,并不是她擅长的事情。
姜朝笙就是在这样狼狈的时刻遇见西泽的。
当时她正躲避一个兔族兽人的纠缠，明明严词拒绝好多遍，可对方还是围着她绕来绕去,让她心烦不已。
就在即将穿过广场之际，人群簇拥中的魔术师含笑开口：“接下来这个魔术，需要一位观众的配合，不知道我左手边这位黑色头发的小姐，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小忙呢？”
姜朝笙抬眼望去。
魔术师站在台阶之上，黑发柔顺的覆在脸侧，浓墨重彩的眉眼还带着未散的笑意。他的手中拿着一顶黑色的礼帽,在两人视线交汇的瞬间化成三只白鸽，于半空飞舞一圈，又落在他肩头。而对方却并没有将目光分给这些鸽子半分，只是看着姜朝笙，耐心地等她的回答。
“可以邀请你做我的助手吗？”
他冲姜朝笙眨了眨眼,暗红色的眸子里有碎光闪烁。
姜朝笙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在兽人似哀似怨的目光中走上台阶。年轻的魔术师朝她安抚地笑了一下，打了个响指，虚空中顿时掉下了一条黑色的幕布来，肩膀的三只鸽子飞过去衔住幕布，将人群的目光隔绝，就像是一场舞台剧的谢幕，被幕布隔开的空间，成为了独属于她和魔术师的小小世界。
一只手缓缓向她靠近，五指收拢，虚虚握住了姜朝笙的手。
“现在要完成我们的表演了，”他半垂着眼，睫毛在眼下映出一道灰色的虚影，高挺的鼻子下是淡色的薄唇，此时正挂着安抚的笑，“要跟我一起倒数吗？”
“三、二、一——”
随着最后一个数字的落下，阁楼上的钟塔重重地响了三次，周围的环境如水面波动，不过瞬息之间，他们已经站在另一条街道了。摆脱了别人纠缠的姜朝笙对他连声道谢，而对方只是笑着反问道：“难道不是你帮我完成了一个魔术吗？”
风吹过两个人中间，魔术师有意无意地朝她望过来一眼，五官在夕阳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他继续用着温和的语气，宛若含情脉脉地对着姜朝笙轻声细语，可说出的话却是意外犀利。
“我想，对于他们，你应该是特别的存在吧。”
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戳破了她身上的异常。
“感情可以是动力，也可以是制衡别人的软肋，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可能会让你少一些烦恼。”
姜朝笙一琢磨，觉得他说得很对。
所以她开始每天像做日常任务一样去广场套近乎，企图把这个人拐来当自己的人生导师。
从一开始的蹲点，到后来根据线索追着人满城跑，明明一件很简单的事愣是被他玩成了侦探游戏，甚至到后来，每一次见面，她都会陷入多层嵌套的幻境里，在里面摸爬滚打，被别人骗得团团转。
但也让她对如何同那些非人类种族相处逐渐得心应手。
姜朝笙现在也不明白这是否是他有意为之，但在这之前她分明没来得及对他提起。西泽这个人就像是一阵虚无缥缈的风，拂面而过都是轻飘飘的，让人抓不住实感，连亲近都有一种看不见的疏离。
所以跟他相处，更要直截了当。
“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天族背上有没有可能生出六翼翅膀？”
在这个大陆上，能拥有类人形态、且背生羽翼的，只有最接近神的天族才有，他们性格高傲，隐世不出，常年在浮空城之中生活。姜朝笙昨天查完资料文献，觉得只有这个与浮曦最为相似。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天族身后只有一对翅膀，耳朵也不像人类那般小巧，而是两个缩小的羽翼。
“不会，天族拥有翅膀，是神赋予他的侍从的恩宠。”
暗红色的眼眸如同盛着醇香的红酒，点点碎光缓慢的摇晃，西泽的嗓音也压得低低的，仿佛要一路融化到她的骨子里。
“但能拥有六翼翅膀的，只有神明。”
想到浮曦那张寡情淡漠的脸，姜朝笙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于是她继续问道：“那神有没有可能失忆呢？”
“你这个想法倒是惊到我了。”
西泽似笑非笑的目光扫过来，视线短短接触的一瞬，姜朝笙就有一种已经被对方洞悉了一切的错觉。但他没有接着追问，只是慢条斯理地回答她之前的问题。
“神明和世界上任何一个种族都不同，祂是永恒和完美的化身，没有弱点，没有心脏，时间、记忆、灵魂、情感，这些对我们而言有弥足珍贵的东西，在祂们眼中毫无意义，所以，也不会有失忆一说。”
“所以，如果你真遇见了这样的'神明'，那只有两个可能。”
那片暗红色的海，默不动声地将姜朝笙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