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曦冷眼看着他,不同于对方咏叹调那般的抑扬顿挫，他的脸上是全然的冷漠。
“说完了？”
他注视着面前的人，语调平稳，碎金色的眼眸中一片淡漠,无喜亦无悲,像大雨冲刷下的石像,潺潺溪流中的鹅卵石，巍然不动,光是站在那里就与周围界限分明,无论是别人的挑衅还是外在的刺激,对他来说都是浮光掠影的风景，留不下一点痕迹。
“那我就先去送东西了。”
而这副孤高淡漠,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才更像伊利乌斯记忆里的那个负责裁决世间万物的神明。
可正因如此，这些天他观察到的东西才变得有趣起来。
面前这个刀枪不入的神明,却一而再再而三因为一个人类女人，露出不一样的神情。
甚至如今，还屈尊做这样的事情，想要讨她开心。
至高无上的神明，却想要取悦一个凡人，连往日的荣光都轻描淡写的抛在了身后。
这也太可笑了。
伊利乌斯并不知道是遗忘打破了对方固守的原则和束缚的枷锁，让所有的后退都变得轻易而理所当然。
可有一点,他作为局外人，却看得非常准确清楚。
——浮曦追逐着姜朝笙，他想取悦她。
所以他在浮曦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视线范围时，以平静的口吻，精准地戳中了对方的软肋。
“作为曾经的同僚,我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您一下，还是不要和人类走得太近了比较好。”
年迈的身体因刚刚的大笑而感觉到有些疲惫，于是他便卸了点力，靠在墙上，任由巷口的阴影将他吞噬。
伊利乌斯整个人融进了那片黑暗里，他的声音不似之前那般浮夸，而是沙哑的，带着一丝倦怠的，如同晚风吹过树林，那样寂静的回响。
“毕竟……人类是很脆弱的生物，在很多时候都似蝼蚁一般渺小，一点点风吹雨打，都能轻易要了他们的命呢。”
浮曦的所有动作，在那一瞬间趋于静止。
电光火石之间，刚刚已经走出很远的人，一下就来到了伊利乌斯的面前。
骨节分明的手掐住他的脖子，将他整个提起来，指尖接触到的地方，覆着一层火焰般的金光。
这是浮曦的神力，即使已然忘却一切，但运用它们，就如同呼吸一般理所当然。
宽大的兜帽落下，露出赤红的长发，而头发的色泽却和他的面孔一样，衰败而灰暗，没有一丝光泽。
伊利乌斯的脸因缺氧而涨得通红，可他却像是感觉不到浮曦尖锐的杀意，也不在意自己的生命受到威胁一般，脸上还是挂着笑的。
他注视着那双金色的眼眸，如果说之前那里还是平静无波的湖水，那么现在，那片湖已经完全冻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冰冷而锋锐，和打量一个碍眼的垃圾并没有什么区别。
也许在浮曦眼中，他与那些东西本来也没什么差异。
“您现在又是为什么生气呢？”
伊利乌斯看着这对方年轻的面容，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他几乎又想要大笑了。只是考虑到自己这次的意图，他忍下了这种冲动，慢条斯理地说。
“修涅大人，别冲动，说不定以后您还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呢？”
回应他的，是浮曦愈发收紧的五指和冰冷的眼神。
看样子他是真的被自己激怒了。
眼前的景象因缺氧而开始发黑，伊利乌斯手指微动，计划使用自己最开始准备的后手，而就在即将到达临界点的瞬间，他被人扔到了地上。
“你说的那天不会到来。”
“滚吧，下次别出现在我面前。”
伊利乌斯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明明是一副狼狈至极的模样，但微笑却如同长在他脸上一般，没有改变分毫。
他盯着浮曦离去的背影，眼中是一团浓郁的墨色。
总有一天，当你真正体会到我说的话的时候。
你一定会来主动找我。
*
那日的交锋对于浮曦来说，就像是汇入大海的一滴水，再激不起半点波澜。
他依旧在港口和家中来回奔波，几天之后，终于拿到了自己的第一笔工资。
很小的一个布袋子，沉甸甸的，里面装着浮曦几天的劳动成果，又因为他力气大，总是超额完成指标，所以老板给他多加了几块银币作为奖赏。
浮曦握着袋子，匆匆往花店赶，衣摆带风，三步并作两步走。
他不知道他在着急些什么，明明距离姜朝笙回家还有很长的一段时间，让他挑好花束后回去做完饭都绰绰有余，可脑内却有声音催促着，让他一个劲向前赶。
就好像早点买，就能更早的见到她的笑容一般。
这种奇怪而莫名的心情，找不到源头，却轻易支配着他的身体，又偏偏让浮曦升不起反抗的欲.望。
他之前就做了功课，直接奔赴当地口碑最好的一家花店。
推开白色的木门，墙上挂着的风铃轻响，眼前一片琳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