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过头,九幽境入口落了些许枯萎的花瓣,砖缝的间隙中生出点点红苔,那时候她便是死在这里的。
生死不过刹那,回首种种繁华都是大梦一场。
碑灵叹了一声,靠着石碑闭上了眼睛。
长蒿林中的鬼魅都已消散干净,无数碎石在飓风中化作齑粉,狂风息止时,天地一片寂静,有缠绵的血雨从空中纷纷而落,落在风渊玄色的长袍上,落在他光洁的额头上。
封印中的天魔在发现自己短时间内还出不去后,便开始专心吸收起之前司泉渡进来的九幽境内的邪气,封印上的裂纹正在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在闭合,风渊面沉如水,眸光晦暗,他手下动作加快,结成的金印一道跟着一道。
而半空中,司泉与剑梧缠斗许久,丝毫不落下风,反而越来越强,倒是剑梧之前在天魔封印上已经耗费了太多的神力,如今稍微有些勉强,两道神光交织在一起,如同红日初升,万丈光芒四射,破开笼罩在九幽境内的这片昏暗。
司泉将神力灌入手中长剑中,再挥下去,神光碎裂,剑梧猛地吐了口血出来,却不曾后退半步。
司泉笑笑,抬头看了一眼风渊,挑了挑眉,问道:“你们这样还能支撑多久呢?”
风渊没有言语,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这番话,剑梧擦去嘴角殷红的血迹,看向司泉,神色中流露出少许惋惜,问道:“司泉,你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司泉弯着嘴角,笑意染满眉梢,他轻轻说道,“我只是想让你们尝一尝我所受过的痛苦啊,当年我历劫归来时看着那个孩子被人虐杀,却无能为力,什么也做不了,还要装作一副前尘尽忘的样子,我只是想要你们也一样,尝一尝这样的痛苦。”
冷风飒起,血雨飘摇,剑梧不为所动,眉目间仿佛落满霜雪,他冷冷说道:“若你当时不曾在忘尘雷阵留下傀儡,替你受了九道忘尘雷,必然不会如今日这般苦恼了。”
“天帝啊,剑梧啊,你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后悔吗?”司泉低笑起来,嘲讽道,“你看看风渊,他当日不就是你现在这副模样?”
“当年,是他下的谕旨,让历劫归来的仙人望尽前尘,从此倒是再无仙君陷入心魔扰乱人间轮回,可他却是作茧自缚,当年星如为了再见他一面,在无情海中受了百年的苦刑,他什么都不知道,只在天界做他高高在上的上神,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风渊神色未动,他知此桩事是他此生都逃不过的刑罚,却不会因为司泉几句话,与他一般再入心魔当中。
司泉也不介意,他接续道:“风渊,在天界的时候你又是怎么对待星如的呢?他被无情海的梦障折磨了那么多年,可你随手便将那醒梦果送给了习谷,你去千桃园中找微露,你那时有没有看到,他陷在梦障当中,流了很多很多的血,一声声叫着殿下,你可有回头看过他一眼?”
“现在觉得很痛苦很难过吧?星如那个时候,是不是也如你现在这样呢?”
司泉一边说一边笑了起来,他看着风渊的脸上出现苦意,他的笑声便更大了一些,“你历劫归来就忘了前尘往事,可他即使这样,仍然不想忘了你,最后若不是我帮了他一把,他或许还要再在天界中被你折磨。”
不应该是这样的,若是没有司泉将他推下登仙台,或许……
或许他们应该都在天界好好的。
可那时若不是以为星如在登仙台下散去神魂,风渊恐怕也不会下了决心去忘尘雷阵取回那些被遗忘的记忆。
是非对错,因因果果,谁又能说的清楚呢?
风渊终于开了口,他声音冷冽,只有仔细听,才会在他的尾音出听到些微的颤抖,他问:“是你把他从登仙台上推下去的?”
“是啊,”司泉点头,没有任何的悔意,“我听说他如今是魔界之主了,多好啊,”
他一抬手,便有一道水镜出现在风渊的眼前,那上面映出的正是魔界中的景象。
魔宫后面花园里的葡萄都已成熟,挂了一串串紫色的宝石,身穿白衣的魔主此时懒散地坐在秋千上,支使着木人帮他摘下最好的那一串。
风渊早知道会是这样,这本就他所希望的。
现在看到木人代替了自己陪在星如的身边,依旧心酸不止,痛如刀绞。
可他却盼着星如永远不要知道,永远不要发觉。
司泉挥去水镜,拍了拍手,感叹道:“真是感人啊,后悔吗风渊?你后悔吗?”
风渊垂眸,没有说话,只单手结着金印,盖在那封印之上,直到他修为耗尽,羽化湮灭。
司泉仿佛已经听到他想要的答案,他低头痴笑了半天,喃喃道:“可我觉得还不够,还不够啊……”
究竟怎样才够呢?司泉仰头望着头顶的这片天空,飘飘袅袅的血雨落在他的脸上,好像无论如何做,都不够的。
他的孩子都不能再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