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生什么了?
为什么大家都这样看他?
章耘的记忆停留在了刚结束瓮中捉鳖这个计划的时候,因为那个计划没有成功,一堆人在指责他,他当时身体很不舒服,是唐宁扶着他进了屋子……
一个短暂的画面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脑海。
惊慌的唐宁。
被他的双手死死按住的肩膀。
澄澈的眼眸中倒映出了他狰狞可怖的面容。
——“章耘!我是唐宁!”
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唐宁会这么怕他?不、不,他当时为什么要按住唐宁?
太阳穴抽疼了一下,又是一个片段式的画面在脑海闪现。
一桶活蹦乱跳的鱼。
啃到一半的鱼腹。
抓住鱼头和鱼尾的粗糙双手,这是他的手。
章耘忽然察觉到有一股令人作呕的鱼腥味缭绕在他的口中,他的嘴巴跟着刺痛,好像得了口腔溃疡,他下意识举起手,想要挑出嘴里针扎一样的东西。
但在抬手那一刻,他忽然发现手中似乎握住了什么东西,长长的,流淌着血滴,章耘嗅到了比鱼腥味更浓郁的气息。
“他就是用这把杀鱼刀,捅进他奶奶的胸口啊!”
......什么?
“快拦住他!快点!他又要shā • rén了!”
“我当初就说章耘是祸害,留不得,看吧,把自己的爷爷奶奶都给害死了。”
“可怜啊,这可真是上辈子造了孽,今生才会遇到了这样的孙子。”
“哼,我看啊,是这家人自作自受,是他们自己要包庇这个怪物!”
“谁说不是呢?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几个身强体健的镇民扑了上来,暴力压住了刚刚苏醒的章耘,章耘没有反抗,他只是呆呆地看向了血腥味最浓郁的地方,在夜幕的笼罩下,他看到了奶奶的脸上溅开了一簇血花。
这一瞬间,章耘并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反应,他的脑子好像突然变得一片空白,但转瞬间又浮现了许多零碎的画面。
他很小的时候,喜欢搬个小板凳看奶奶杀鱼,手起刀落间,那血花四溅开来,有时候鱼的血液会溅到奶奶的脸上。
那个时候他就会举起手帕,自告奋勇要帮奶奶擦脸,每当他的手暴露在奶奶的眼下,总是不苟言笑的奶奶会对他露出一个有些悲伤的笑,年幼的他还不知道这个笑容意味着什么,他只能听到那句慈爱的“谢谢阿耘”。
记忆中的奶奶淡去了面容,落在他视野中的是瞪大眼睛,沾满鲜血,死气沉沉的老人。
章耘的指尖动了一下,那狰狞骇人的手颤抖着想要伸向奶奶,想要替那个疼爱他的长辈擦拭面容,下一秒,有人绑住了他的手。
“我拦不住他啊!我就去搬椅子,想要砸晕他,可没想到一回头,他又捅死了他的爷爷!”朱道长悲戚道。
有人踹着他的膝窝,钻心的痛,让他一瞬间跪在了地上,四肢被绳索捆住动弹不得,章耘像行尸走肉般一动不动地盯着倒在地上的爷爷。
爷爷的眼睛同样睁得大大的,嘴巴张开,死不瞑目地看着他。
小时候他因为生病遭到排挤时,爷爷就这样瞪着眼睛看着他,对他一字一句道:“阿耘,不要哭,你只是生病了,总有一天我们能把病治好。”
他知道爷爷藏钱的地方,爷爷每次辛苦地回到家,都要用皱巴巴的手去点着同样皱巴巴的钱,再去摸章耘皱巴巴的小手。
他也想要像爷爷那样坚强,所以在爷爷的面前,他无论多么难过都会忍住不去哭泣。
眼泪无声从眼眶中流下,然而这一次,并没有人来安慰他。
那些人在低低地咒骂着他,问他为什么不去死,无数恶毒的语言纷至沓来,但章耘却没有什么反应,他似乎和这个世界隔了一层磨砂玻璃,看到的、听到的都并不真切。
他想要回忆起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可那片记忆是空缺的,努力回想,都是空白的画面,他绞尽脑汁想破了脑袋,也只能想到一道朦胧的金色身影,模糊到他看不清五官轮廓的细节。
这一切是噩梦吗?
如果是的话,这场梦为什么还不醒来?
他怔怔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爷爷和奶奶,看着这世间最疼爱他的两位老人,那两个老人也睁着眼死死盯着他,那苍老慈祥的面容被血色浸泡,变得扭曲骇人,滴滴答答,不知道是血水滴落还是泪水流淌着的声音。
他咬破了舌头,这场梦还是没有醒过来。
唇角溢出鲜血,让人喘不过气来的痛苦淹没了他,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嘴唇抽搐着张开,发出了一声破碎的、意义不明的低吟。
“你们看!看他这个样子!怪物就是这种表情!”
“现在赶紧把章耘拖出去烧了吧!”
“不!要举行仪式!光烧恐怕压不住他!”
......
好吵啊。
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这不是梦……
“啊啊啊啊啊啊——!!!”一声充斥着无数痛苦与绝望的嘶吼呐喊声响彻了整个古镇,盖住了一切嘈杂喧嚣的声音。
院子安静了刹那,所有人都紧张地看向了那个流出血泪的少年,而章耘却像耗空了所有的力气,空白着一张脸,木然的跪在了地上。
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朱道长正义凛然道:“我们现在就该举行仪式!”
这一切,没有人反对,无数附和的声音响起。
围观着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的林蕴皱起眉,他觉得有些奇怪,他在这个副本看到的怪物都是直接用身躯去攻击他人,比如张嘴咬、手掐这种方法,就像章耘在船夫老伯和老婆婆身上留下的痕迹,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会用杀鱼刀这种工具的怪物,难道怪物的智商也有高低之分吗?
但是镇民们已经浩浩汤汤抬起了傀儡般的章耘,群情激愤地朝着布满尘埃的祭台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