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章并未看向那人,而是盯着那明显是领头之人魁梧汉子,朗声说道:
“本官知道你们也是受了水灾,家园被毁,没有办法了才会逃荒至此,众人抱薪,行此等事,本官在此立誓,若是不发粮食,定叫我丢官横死,天打雷劈!”
“发誓谁都会,我们凭什么信你!”那领头的魁梧汉子直直的看着徐章,沉声喝问。
徐章眯了眯眼睛,冷笑道道:“除了信我,你们还有别的选择吗?你瞧瞧你们现在的样子,一个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便是把这几千斤粮食给了你们,你们这么多人,又能吃几天?”
“等粮食吃完之后呢?继续劫道?还是去冲击县城,shā • rén害命,打家劫舍?沦为山贼草寇?
那你们儿女子孙怎么办?难道也和你们一样,做个山贼草寇?一辈子都被别人看不起吗?”
“就算你们侥幸活了下去,到时朝廷也定会派兵围剿,凭你们这些老弱病残,乌合之众,又如何抵挡朝廷大军,百战之士?”
徐章一席话说得周遭众人纷纷低下了头,有些甚至连手里的兵器都没握住,掉到了地上。
不说朝廷大军了,便是徐章身边这几十号人,他们也没有信心能够稳言战而胜之。
那明晃晃的刀锋,泛着寒光的制式钢刀,还有一个个精壮强悍的军士,以及方才徐章那神乎其技的三箭。
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群乌合之众之所以敢围过来,不过是因为饿极了,见到了十几辆车以为有好处,接连一番手段下来,早已胆寒。
哪里还敢当真冲击官军。
如今不过是骑虎难下,担心徐章追究他们的罪责,这才不愿退去。
徐章继续乘热打铁:“本官此行,本就是为赈灾而来,官家有命,沿途州县各级官员必须全力配合,协同赈灾事宜,只要你们放下手中武器,本官保证既往不咎,并且将你们妥善安置。”
“当真不追究我们的罪责?”魁梧汉子将信将疑的问。
徐章郑重点头:“本官乃是嘉佑十年新科进士,官家钦点的起居郎,随侍在官家左右,本官这次来淮南,便是官家亲命,为赈灾而来!又岂会诓骗你们!”
魁梧汉子和身后的众人明显有些意动,徐章继续往火堆里头添柴。
“你们都是淮南百姓,如今是因为受了水灾,想要活下去,这才行差踏错,不慎走上了歧途,想活下去本身并没有错,只要现在你们能够迷途知返,痛改前非,本官便会既往不咎,一视同仁,将你们当做受了灾的良民百姓,统一安置。”
“青天大老爷,您说的都是真的?”人群之中逐渐传来了交头接耳的声音,显然徐章的话已经打动了他们,只是出于对未知的恐惧和忐忑,以及他们和徐章不过初次见面,双方之间没有信任的基础,这才犹豫不决。
徐章嘴角轻扬,继续朗声说道:“自然是都是真的!只要你们放下武器,本官会让人将你们一一登记造册,这两车粮食我便做主给你们当口粮!待到了下个州县之后,再行统一安置。”
声音洪亮清晰,清楚的传入周遭每一个“山匪”的口中,而且声音之中似乎带着某种感染力,叫人不由自主便想信服。
“这位大人如何称呼?”那领头的汉子带着几个汉子自人群之中走出,双手的板斧已经插回腰后,学着江湖人的样式抱拳问徐章。
徐章道:“本官徐章!江南路江宁府宥阳县人士。”
“徐大人容我等商量片刻如何?”汉子的话语之间略带着几分紧张,再不复先前的气势汹汹,好似吃定了徐章等人。
“你们把道路让开,退到官道两旁,再把叫山坡上的人也退下来。”
徐章将铁锏插回马背一侧,并没有直接让他们缴械,而是先把他们聚在一块。
同时冲着身后吩咐道:“没我的命令,谁若是擅自动手,杀伤百姓,本官定斩不饶。”
这话既是说给身后的军士们听得,也是说着四周的流民们听得。
车阵之中,军士们纷纷撤箭而立,原本已经列阵准备迎战的步卒也纷纷收起兵器,军阵并未散开。
但这已经足够体现徐章的诚意了。
魁梧汉子见状松了口气,心里悬着的石头落下几分,点头答应,随即便叫人招呼山坡上的人下来。
没一会儿,两边山坡上的人便稀稀拉拉的下坡来。
待走近些,徐章这才真正看清,山坡上除了十余个拿着猎弓的汉子之外,其余那些蓬头垢面的全是老弱妇孺。
上至六七十岁,须发皆白的老者,下至七八岁的幼童,甚至还有不少妇人背后还背着尚在襁褓中的孩子。
徐章顿觉无语。
看着那汉子,徐章朗声说道:“两盏茶的时间可够?”
魁梧汉子点头:“且够了,徐大人稍后!”
说着便走入人群之中,将近二十号人汇聚在一处,商量了起来。
徐章看了一下,除了那魁梧汉子和另外几个汉子稍微年轻些,其余都是些上了年纪,应该是这群人里头颇具威望的宗族耆老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