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阮清莞在大殿上跪拜佛祖之时,她并不知道,殿后还有一间紧连的禅房静室。
钟鼓梵音缥缈,檀香缕缕成烟,幽静的禅房里端坐两个男人,竟是太子和状元周鸣。
“太子殿下如今贵人多忙,难得邀约见面一次。”
周鸣一边掀起茶杯盖品茗,一边抬眸悄悄打量太子的面色:“倒是下官这个所谓的状元郎如今清闲无事,尚不能替太子殿下分忧……”
太子闻言心中冷笑一声,表面身形未动,只是眸子隐隐溢出不耐之色。
周鸣此次邀他在寺庙一叙,目的再清楚不过,无非是嫌他如今在翰林院的官职过于清闲,掌握不到实权,想求他调换个地方罢了。
“我朝历代科举状元授翰林院修撰一职,此乃祖宗传下来的规矩,是皇上跟前的肱股之臣,旁人求都求不来的职位,周大人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太子扯着唇,轻笑不达眼底。
周鸣闻言,却是皱了皱眉,他的名头说得这样风光好听,可实际上自己只是在翰林院观职数月,面圣过几回,从未有过接触核心实权的机会,更别提平步青云。
他不由道:“太子殿下言重,下官不过区区一个六品官,何谈肱股之臣?”
太子狭长的眼尾低垂,面色隐隐不虞,沉声提醒:“翰林院修撰虽为六品,可为皇上掌修实录,起草诏书,乃皇上心腹,重要性哪是旁人比得过的?”
他说着疲惫地按了按自己的眉心,历朝历代哪科状元不是从翰林院做起来的,偏周鸣这般眼高手低,若此人中举不是自己一手促成,他还真不想管他的事。
可周鸣并未听进去他的话,他乃江南盐运使家的独子,家父费尽周折耗费巨多让他成为这科考状元,可不是为了来这翰林院养老的。
周鸣抬眸瞥了眼太子的神色,小心翼翼道:“翰林院若是不行,不知……詹事府可有空缺,下官能否为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力?”
太子闻言眉心一跳,幽深晦暗的瞳眸猛地睁开,锐利的目光落在周鸣身上。
他居然把视线打在了詹事府上?
男人的眸色瞬间变得危险,缓缓转动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沉思的脸上阴郁之色渐起,不由想起不久前的科考。
当今皇上日行节俭,身为东宫太子的他尚不能奢,可他要豢养兵力,结党私营,少不了花费众多,自然将视线放在了此次科考上。
他利用职务之便暗中做手脚,让好几个江南盐商的儿子中了进士,也通过受贿得到了大量敛财。
而周鸣,便是其中之一。
他是江南盐运使家的独子,江南盐运使乃地方要职,掌管南方一线盐运生意,手握财权。太子既想敛财,又想拉拢地方权职,少不了要倚仗这江南盐运使。
一番操作,周鸣便成了此次科考的状元。
除了周鸣的身份,太子扶持他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原本是想培养一个状元心腹出来,安插于翰林院,放在皇帝身边自己也算有个耳目。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江南盐运使周家的儿子是个这样的蠢笨之徒,目光如此短浅,成事如此不足,实乃扶不起的阿斗。
太子不得不承认,这回是他轻率了。
而眼下,他更没想到这周鸣竟然将目标盯上了他的詹事府,盯上了自己身边的位置。
太子的声音变得毫不客气:“周鸣,孤警告你认清身份。”
他纵容周鸣成为科考状元已是自己的底线,决不能再容许他霍乱詹事府。
可周鸣却并不害怕太子的威胁,甚至眸中还隐隐含笑:“殿下,下官乃您一手扶上来的人,您不负责下官的差事,难不成要下官去找皇上么?”
太子的凤眸倏地眯起,周鸣这是自恃有了他的把柄,明晃晃地要挟他呢。
他生平最痛恨受人要挟,偏周鸣不知好歹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看来此人是留不得了。
太子闭了闭眼眸,再睁开时,眸中的狠戾全然消失,他顿了顿,漫不经心道:“这事,孤会考虑的。”
周鸣心满意足,起身含笑拱手:“那下官便不打扰殿下了。”
临出门前,太子最后一次唤住他:“下回莫再私下与孤会面了。”
虽在荒山寺庙里,可哪知会不会隔墙有耳,将他们的事走漏出去。
周鸣微笑:“殿下若满足了下官的心意,下官自然不会再来叨扰殿下。”
待到周鸣离开后,太子的眸色才平静下来,他垂眸敛目啜了几口手边的茶,心思逐渐幽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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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炷香后,太子走出禅房,天朗气清,秋风萧瑟,钟鼓之声在远处敲响,隐隐的梵音映着寺庙的古朴幽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