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就坐在海边的礁石上,远处的灯光像萤火虫一样闪烁。
江乘舟背对着光,时寒看见,对方的眼睛由深黑色逐渐变成鸽子血般的红色。
红瞳是龙族血统的标志,越鲜红代表着龙族的血统越强悍与纯正。
龙族部落以强为尊,连世袭制那一套都不搞,每一任首领都是竞争上岗,年轻力壮的龙战胜年老色衰(?)的龙,新首领往往非常膨胀和好斗。
男主虽然是混血,但血脉之力的强度绝不输于纯种龙族。
时寒注视着灼然生辉的红眸,忽然想起了躺在血泊里的索里。
索里杀过人吗?
毫无疑问是杀过的。黑市为了标榜她的凶恶,将索里的全部战绩一一罗列,以此作为卖点,吸引上流社会人士前来观看兽斗并打赏。
从战后的报道中,时寒了解到索里是龙族战士,未曾有过败绩,她甚至能在失控时一对四杀死剑齿虎。
假如不是索里,时寒会毫不犹豫地舍弃龙族的那一半身份,因为时寒始终都认为自己是一个人,一个彻头彻尾的人。
他坚定地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正视自己作为人的所有优点和缺陷。
人和兽人之间的这一笔账很难算得清,真要追溯起来的话,在神圣诺亚帝国建立之前,人类势力割据,犹如一盘散沙,那时候弱小的人类是兽人的狩猎对象。
兽人拥有高等智慧,却不讲社会伦理,掠夺、烧抢,时常发动战争。
肉食性的兽人将人圈养作为储备粮,虫族跑到人类宜居星大肆繁衍,将一颗颗蓝色星球化作寸草不生的荒漠。
他们把天文望远镜当成杯子喝酒,攀爬摩天大厦导致承重柱损毁,使得整栋大楼都倒塌,兽人所到之处皆是灾难。
所以人类团结了。
诺亚帝国的版图如同宇宙中悬浮着的一个球状物,二十三个星系将技术与权力的核心牢牢包围在中间,第一星系有权调配所有的资源,以此来保证人类的终极利益——存活。
经过了千年沉淀,才有如今的繁荣盛景,人口基数再一次回到虫潮之前。
人类中固然有很多王八蛋,但更多的是默默无闻一辈子没离开过自己家乡星系的普通人。
话语权只掌握在少数人手里,沉默的才是大多数。
兽人族是同样的道理。
时寒放下空牛奶盒,说:“你还有什么想问我的。”
山间时不时飘来不知名的虫鸣声,混合在海浪中,反而越显得广阔寂静。
六边形男主两条长腿自然分开,手肘搭在膝盖上,手里晃荡着一瓶酒。这个坐姿让他手臂、背腰的肌肉线条都格外明显,浑身散发着充满荷尔蒙的魅力,属于很多人看了会脸红的程度。
江乘舟手指尖不规则地敲打着酒瓶,斜眼睥睨着他:“你会老实回答?”
时寒:“我挑着答。”
江乘舟毫不犹豫地单刀直入:“你和侯爵家族什么关系。”
“想说就说,不想说就算了。”
这一回,少年没让他等太久:“穆夫人于我有再造之恩。”
江乘舟听完不算太吃惊:“穆博士到过喀特斯?”
时寒点头说是,脸上看不出任何端倪。
江乘舟嘀咕难怪。
喀特斯是一颗兽人宜居星,离寒武星只有三千多公里,差不多是古地球和月亮的距离,这在帝国境内,属于出租车就能抵达的距离。
穆燕茴博士可不是深居简出的大小姐,她经常太空旅行,去到各种不知名的小行星,跋山涉水进入原始森林研究各种动植物。
兽人居住星也在她的研究范围内。
就好像古人说野外毒草的附近,大概率生长着能解毒的药草。兽人居住星在长年累月中,也诞生出了一些人类没见过的草药。比如发情期的抑制剂,就是从一种叫做萤丹草的果实中提取的。
这就是她除养花以外的本职工作。
穆夫人曾经帮助兽人研发消炎药和感冒药,因此受到某些种族的礼遇,能保护她在兽人居住星不被欺负——这些内容都是时寒从母亲的游历手札中看到的。
人类社会早已普及的日常用品,很多兽族却没掌握技术。
兽人部落的科技全都在于储备军事力量,普通兽人还在用捣碎的草药消炎,生化工业十分落后。
之所以具备搞军备的条件,是因为兽人居住星地底有大量能源矿。总有人会为了能源而私下里做交易,无论是星系政府还时星盗组织。
当年时寒只是把这种交易摆到明面上,斯里兰星系也因为大量能源矿的贸易,经济很快就被拉动,因此恨他的人不少,什么阶层都有。
因为学术成就很高,穆博士以平民阶层嫁给大贵族时海时,获得了绝大部分民众的支持,圣教的教皇甚至亲自为这二人证婚。
只可惜,圣教的祝福依然没能解除“斯里兰的诅咒”,穆夫人生下儿子后,只休息了半年时间,就再一次去到一颗兽人居住星采集植物样本,结果感染了不知名的病毒,几个月后便去世了。
小侯爷出生在冬季,而穆夫人死于第二年的冬季,周岁时他父亲便给他起了一个“寒”字。
江乘舟唏嘘道:“要是侯爵没死那么早就好了,”时寒额角一跳,果然听见他下半句说:“其实我对他还挺感兴趣的。”
时寒悄悄地往旁边坐了坐,道:“以我对诺兰侯爵的了解,他可能对你没什么兴趣。”
江乘舟“啧”了一声,“我说小老乡啊,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我看上去像那么随便的人吗?”
时寒心道得了吧你最后娶了三十六个老婆当我不知道么。
见他嗤笑,目前单身的江乘舟不解地挠了挠头。
小老乡的心思真的太难猜了。
他今天出门没抹发胶,脑袋上的头发揉一揉就不听话地支棱起来,叛逆得一如江侍卫长本人。
江乘舟说:“早年我跑了九个星系,遇到过很多帮我的人、很多打算害我的人,有过几段露水姻缘。人生无常,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及时行乐才是最正经的。”
时寒不置可否,出身和经历决定了他和江乘舟始终是两种人,但良好的教养让他不会轻易在别人感慨时发表自己的意见,意见相左时也不轻易与人起争执——政斗的时候除外。
“我有时候想收心,有时候又不太想,”江乘舟曲膝而坐,整个人往后仰,看着漫天的繁星,银河带当空划过,“我其实特别羡慕你,早早地就找到一个喜欢的,哪怕有可能保护不了,但不管遇到多大的事,两个人都相互扶持不放手。”
时寒想到刚捡走鲛人那段时间,南若瑜发着烧,不肯吃东西,还动不动不高兴摆脸子,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养。
后来南若瑜渐渐懂事了,就跟全息游戏里点了“自动跟随”一样,跟着他到处跑。
时寒诚恳地安慰江乘舟:“羡慕不来的。”
江乘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