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乘舟兴冲冲地跑去找时寒,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时寒并不见他,还让他自己决定,等临时议会的贵族们正式投票后再把结果呈上来。
这可让江乘舟犯了难。
新帝国连国号都没起,尽管江乘舟对此抱有极大的兴趣——但就好比自己家的装修哪有让别人来搞的道理,时寒还没登基就当起了甩手掌柜。
可这江山是南若瑜用命换回来的,时寒刚醒没多久,退一万步说,要不是时寒早就提防着,江乘舟会不会变成祭天的炮灰都未可知。
时寒说不见就不见,江乘舟只能安慰自己一时打工人,一世打工魂。跟个刚从昏迷中清醒的伤患有什么可计较的呢?
正当他准备拉几个冤大头半夜开会时,江乘舟看见时寒房间的门开了。
青年依旧和下午一样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面沉如水地坐在办公桌前,他手握着那枚鲛珠,丝毫没有要休息的意思。
江乘舟刚准备说什么,靳离赶紧朝他使眼色。
南若瑜把自己和奥丁关在维度空间内,大家嘴上不说,其实知道凶多吉少——据说鲛人两次败走,盗了永恒之枪都没能杀死主神,但凡有点把握,又怎么采取这么决绝的做法?
有人甚至怀疑主神会不会什么时候突然卷土重来。
江乘舟刚闭上嘴,就听见一阵喧闹。
“该死的龙骑!诺亚帝国的叛徒!你们以为这样我就会乖乖就范吗?我呸!”
走廊的另一端,几名帝科院大臣被龙骑机甲队架着提过来。
其中一人对坚硬的机甲拳打脚踢“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来自高贵的弗朗茨家族!我永远不会屈服的!”
这群人似乎是从家里被拎出来的,有人脑袋上甚至还戴着滑稽的睡帽。
弗朗茨的声音高亢“我绝不会向时寒屈服!有本事你们现在就杀了我!”
龙骑当真竖起了爆能枪,这位弗朗茨院士突然就消了音,只剩下空旷的走廊还回荡着突兀的叫喊。
其余人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被带到这里,但前几日血洗赫利厄斯宫的惨烈景象还历历在目。
那些人看见江乘舟就跟看见菩萨一样,眼泪差点落下来“江统领,江大人!不是说好了投降不杀吗?呜呜……”
江乘舟认出他们全都是帝科院各研究所的专家,也疑惑道“时寒说要杀?”
对方“……”
没有。
事实上时寒什么都没说,他只是让龙骑半夜三更把这些人从家里提到赫利厄斯宫来。
帝科院大臣们眼巴巴地望着江乘舟,直往他能为自己说几句话。江乘舟虽然讨厌学院精英派,但对老学究还是比较尊敬的。
江乘舟果然转向靳离“……这是?”
靳离摇头“不知道,也别问。”
江乘舟心想时寒难道想再次打开空间壁垒?
靳离见他脸色越来越差,疑惑道“江哥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六边形男主一想到奥利维拉四世准备放干自己的血来“祭天”,简直都快要有心理阴影了。
只听江乘舟“哎呦”一声,捂着后腰就往墙角边靠,给龙骑让出一条路来“我忽然腰子疼……我去找梁琼帮忙看看!”
靳离……
专家们…………
帝科院的专家们还是被龙骑带入了那间神秘的办公室。
弗朗茨又开始嚷起来“时寒!你不能这么对帝国最顶尖的科研人才!你会下地狱的!我坚决用户奥利维拉家族的统治地位!”
沉重的雕花木门就这样缓缓合上,把弗朗茨的叫骂声全部封锁在一墙之隔的办公室内。
帝科院大臣们各个心如死灰,一副步入刑场的表情。
他们看见了那个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
其实他还很年轻,容貌仍然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若不是这张脸在星际家喻户晓,谁看见了都会感到惊艳的。
可偏偏这张脸属于时寒——所有人立马把目光钉死在鞋尖,根本不敢抬头看一眼。
办公室里只听到弗朗茨的叫骂声。
时寒并不动怒。
众人只见他松开衬衫的袖扣,从手腕解下一串手链,放在面前的天鹅绒托盘上,然后才缓缓开口“知道我要你们来做什么吗?”
其余人面面相觑。
时寒平静道“——不损伤鲛珠的情况下,检测内含物。”
有的人就是有这种力量,无论旁边的人叫嚣得多么厉害,只要他开口,所有注意力就全都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
帝科院的专家们默默地离弗朗茨远了几步,生怕这个不长眼的家伙被爆能枪轰的时候会连累到自己。
有人试探性地问道“陛下是打算上仪器检测么?”
时寒不语。
见他没有表态,那人壮着胆子道“可以先用最简单的x光照一下,这鲛珠毕竟陪您在时空缝隙里走了一遭也没什么损伤,想必小小的x光肯定不在话下……”
在时寒的观念里,能被贵族收藏的,每一件珠宝都价值不菲,通常都锁在保险箱里,定期请专业人士保养维护,谁也不会日常佩戴着,尤其还军训打仗。
南若瑜却要他时时刻刻贴身戴着,时寒拗不过那条娇气又固执的鱼,作为交换,他把鱼翻来覆去吃干抹净后,才算同意。
求婚前的那一段时间,南若瑜深受向天歌的影响,总喜欢关注些奇怪的星际迷信,比如什么平安绳、开光一类的。
时寒连圣教都不信,更别提这些了。
直到当他从漫长的昏迷中醒来,万念俱灰时,无意间触碰到手腕上的鲛珠。
这是南若瑜留给他的,唯一的东西。
时寒缓缓闭上眼,冰凉的指尖划过鲛珠莹润的表面,随后,他定了定心神,道“上仪器吧。”
弗朗茨教授骂了半天,却发现同僚们已经“咔咔”把各种仪器箱子打开,顿时感觉到了孤立“你们……”
“还愣着干什么,你想到炮灰吗?还不快点过来搭把手!”其他人唤道。
弗朗茨教授看了看同僚,又看了看持枪的龙骑机甲,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过去帮忙搭检测机器。
鲛珠被放置在温和的电磁蓝光中。
莹润的珠子悬浮在半空,随着扫描的光线一遍遍覆盖整颗珠子,鲛珠上的炫彩越来越明显,从荧蓝色变成一种像是热烈燃烧过一整天后的、夕阳余晖的颜色。
时寒目不转睛地盯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华丽的宫廷办公室安静得只有仪器运转的细微嗡声。
半小时后,专家们兴奋不已地告诉他“我们百分百确定,这绝不是一颗普通鲛珠!”
时寒“……”
废话。
“我们同时也确定,这颗鲛珠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时寒心下一沉。
专家们见侯爵神色阴晴不定,自知失言,忙不迭道“陛下,初步检测结果是这样没错,但实验哪有一次就出结果的?微臣收拾得匆忙,带来的检测仪器过于简陋,假如您能允许我们将鲛珠带到帝科院……”
正说着,那人喉咙就像突然被木塞子塞住似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时寒忽然站起来。
他刚醒不久,梁琼叮嘱必须卧床休养,此时熬到后半夜,眼前已经一阵阵发黑。
时寒强忍住身体的不适,走到光幕面前。
鲛珠就像会呼吸一般,珠层泛起红蓝的美丽晕彩。
时寒望着那颗鲛珠,似乎将毕生的希望都倾注于此,而鲛珠明艳的流光几乎要碎在他的目光里。
时寒伸出手缓慢靠近鲛珠,鲛珠却跟提前探到他的气息般,手指还没碰到,它就骨碌一下滚进了他的掌心。
帝科院大臣们!!!
时寒也是蓦地一惊,握着那颗鲛珠就像重新握住自己的心跳,冰封的面容终于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透露出一丝温情的动容。
随后,他声音变得更为冷淡“这就是你们说没有检测出来?”
“但但但……”
真的没有啊!qaq
帝科院的专家们结结巴巴“或或或许我们可、可以再进行更深入的探测……臣臣臣这就去抬仪器……”
时寒清醒后就从赫利厄斯宫搬进帝科院。
梁琼要求他多活动多晒太阳有利于身体恢复,全部被时寒当成耳边风。
不仅梁琼,连云秋、苏年年、李夕纷纷劝过,一点用都没有,连楚明远来探望都必须得进入帝科院的研究区。
维卡对此颇为不满,但这台超级人工智能是只关注实验,只要不妨碍实验,谁当统治者都可以。
时寒搬进帝科院的第一天,总院一片兵荒马乱。
众所周知,帝科院上一任“老板”是艾利斯公爵,这位曾经的帝师被推上断头台,至死都没有后悔过自己做出的决定——自始至终,他和奥利维拉四世都抱着同样的想法假如牺牲百分之一,甚至只要千分之一的民众生命,能换来全人类挣脱更高维度空间带来的命运枷锁,那么一切都是值得的。
至于究竟是他说服统治者,还是统治者说服他,这就不得而知了。
新帝国还在建国前的研讨的争论中,只有一件事,全部贵族都早早达成共识——那就是时寒会成为新帝国的国王陛下。
而这位新帝的性格,从来都是“解决问题”而非“接受现实”。
他不相信任何人,不相信虚无缥缈的信仰,他永远只将力量掌握在自己手里,无论遇到怎样的阻碍,也不曾犹豫过一秒钟。
他选定了一条路,从此世间便只剩一条路可走。
于是整个世界都必须为他让路。
帝科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销毁艾利斯公爵留下的痕迹,比如批阅报告记录和重要会议的讲话内容。
毕竟打入帝都星时,为减少无谓的牺牲,加上江乘舟有惜才之心——帝科院的研究人员都是来自各星系的顶尖人才,这要是一炮轰干净了,人类整体科技水平恐怕要停滞超过五十年。
江乘舟亲自带人劝降,最终尽可能地为新帝国保留了科技人才。
本来战争期间帝科院就十分混乱,有人逃离帝都,有人去支援巨鲸星系,还有的人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在地下搞科研,直到这两天才知道外边已经变天了。
时寒的空降显然让帝科院更加手忙脚乱。
青年环顾空旷的办公区,窗台上摆着一盆克利切利蔷薇,长时间无人照料早已凋零。
据说被抓时姜易本人就在帝科院内,穿戴整齐地坐在办公室里,维持着旧贵族最后的体面,等待着起义军的到来。
时寒终于想起这间办公室和穆燕茴的书房构造相似。
但穆夫人的书房外是时寒父亲为妻子布置的蔷薇花园,一到开花的季节,蔷薇灿若云烟,几乎与远处的云海连成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