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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言谈之间定凌烟(1 / 1)

朱厚照倚靠在紫檀嵌玉宝座上,疑惑道:“您的意思是,让他们二人去参加神童试?”

这是从太子爷的曾祖父英宗皇帝时延续下来的良好传统,由各省主事官员推荐本地聪明颖悟的神童,由皇帝亲自主考,其中优者可进入翰林院或顺天府学读书,次一等的也能进入家乡的府学继续深造,当年的程敏政与坐在此地的李东阳无一不是因此进入仕途。这倒是个天大的好机会,可那两个蠢货能否把握住,就是个问题了。万一在文武百官面前公然出丑,那不是弄巧成拙?

徐溥虽然眼疾很重,但心里却如明镜一般,见皇太子久久不语,便知他顾虑为何,他缓缓开口道:“殿下放心,臣已嘱托刘健等人,他们必会费心教导,务必不失朝廷的颜面。”

朱厚照一听刘健的名字就重哼一声:“他们如今倒是想起朝廷的颜面了?”

徐溥道:“殿下恕罪,他们只是一心为国,故而失了些分寸,现下已然知错了,明日便会上表请罪。”

一句请罪就以为能将冒犯天威的死罪抵消了吗?朱厚照面如寒霜,只是并未当做徐溥的面直说。李东阳年纪虽大,但尚心明眼亮,在一旁看得真真的,当下心中胆寒,马文升不过上奏批评他玩物丧志就被他逼得致仕,这三人可是让他颜面尽失,依照这位爷睚眦必报的个性,只怕不会轻易干休。毕竟是多年的同僚,李东阳实不忍心,他想了想道:“殿下若担忧张奕、李越等二人的学业,老臣这里倒有一礼相送。”

朱厚照道:“是何物?”

李东阳道:“正是老臣近年些来的笔录心得,可供他们参阅。”

朱厚照双眼一亮,面露惊喜之色:“此话当真,李先生当真舍得?”

李东阳微笑点头,心下在滴血,为了三位同事的前程性命,舍不得也得舍啊。

“这下,孤就不必烦恼了。”朱厚照的声音都轻快了不少。无怪他如此动容,李东阳于弘治年间主柄文坛,乃是茶陵诗派的领头人物,不仅文章写得才藻富赡,一手好字更是被誉为海内珍品,天下士人虽多,可都以得到李东阳的墨宝为荣。拿着文坛魁首的心得学习,如果还过不了一个小小的神童试,那干脆别在世上浪费米粮了。

朱厚照欣喜之余,益发感动于李东阳的一片忠心,他道:“二位先生不愧是一代宗臣,孤感念在心。不知二位想要何等赏赐,孤都会进言父皇,尽力满足。”

一代宗臣语出《汉书》:“唯何参擅功名,位冠群臣,声施后世,为一代之宗臣。”其中,何是指萧何,参是指曹参,二者皆是汉代名相。朱厚照以此二人比他们,乃是极高的褒奖。徐溥浑浊的双眼中流下泪来:“臣已是行将就木,除了埋骨桑榆外,别无所求。殿下如扶木朝暾,光芒万丈,还望多多珍摄,莫忘天下臣民对您的殷殷厚望。”那就是成为大明的中兴之主,重振乾坤。

朱厚照颇为动容,点头让徐溥放心。他又看向李东阳,李东阳斟酌语句道:“臣蒙陛下恩典,已然位居要津,于己身亦别无所求,惟愿殿下沿袭陛下圣德,弘毅宽厚,克逮克容。”

又是宽厚,又是包容,其他两人都是灵心慧性之人,岂会不明白。徐溥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而朱厚照则是微微皱眉,他就说李东阳今儿个怎么送如此重礼,原来是拿这些换他高抬贵手。他想了想道:“好,孤就给李先生一个面子,只是那三人如若再犯,那时孤可没有今日这么好说话了。”

李东阳忙拱手致谢,朱厚照又道:“先生既来了,何不去瞧瞧孤那两个不成器的伴读,若得您亲自指点,也是他们前生修来的福分。刘瑾,带李先生移步。”

李东阳一惊,这是要支开他的意思。他心下疑惑,却不好直说,只能跟着刘瑾离开。孰不知刘瑾心中也如百爪挠心一般,何时太子与人说话还让他避出去了?

眼见左右皆退后,朱厚照方对徐溥道:“先生既告老,不知接下来是何人有幸,得升大学士之位?”

徐溥心中如遭重击,万想不到这位十来岁的太子会问此事,他推托道:“此事自由陛下决断,老臣哪敢妄议?”

朱厚照挑挑眉:“您是四朝元老,当朝首辅,父皇素来倚重您,必会将您临去时的举荐放在心上。您往我这端本宫来,不带谢先生,却带了李先生,孤便知您所属意下一任首辅为谁,故而方以萧何、曹参为比,您与李先生不正是在重演萧规曹随的美谈吗?而李先生既已升任,次辅中便有空缺,依照往年的惯例是从六部中擢升。孤只有一条,刘健等三人,不得入阁。”

徐溥闻言大惊,他道:“殿下不是已然许诺,既往不咎,怎么又……”

朱厚照道:“既往不咎不等于还大加提拔。先生不是外人,孤便直说了,即便您说动了父皇,日后待孤继位,也一样会把他们贬下去。”

徐溥的身形都佝偻了几分,他想了想道:“殿下如此直率,老臣自也以诚相待。实不相瞒,在这桩事出现之前,老臣实际是属意刘健接任首辅,盖因他果敢善断,有经济才。但因出了此事,老臣方觉他与您脾性不合,恐出大乱。而此次争端,多亏宾之及时告知老臣,又在圣上与臣子之中调和,方得圆满解决。故而老臣改变主意,力荐宾之,以刘健为次辅。这样有宾之在其中缓和,您与刘健之间即便意见不合,也不会过于激烈。”宾之是李东阳的字。

朱厚照翻了一个白眼:“可是孤现在连看他一眼都心烦,怎能不激烈。”

徐溥道:“殿下,为国取士,岂能因一己好恶。当今天下,看似是四海升平,可庶政已然是问题重重,财政入不敷出已然多年,须得一位实干之臣,方能辅弼圣上及殿下,革除弊政呐。”

朱厚照不以为意:“先生未免太危言耸听了。”

徐溥被堵得一窒,他道:“殿下如若不信,只管去通政使司一观内外章疏便可知晓。老臣若有一字虚言,死无葬身之地。恳请殿下听臣一言,摒弃前嫌,宽大为怀。”

说着,他摸索着就要跪下叩首,朱厚照忙扶起他。太子爷对徐溥的人品与见识还是有几分信任敬重的,眼见他风烛残年,还在忧心国事,也不免生了恻隐之心,他摆摆手道:“好吧,好吧,孤准先生所求就是了。”不过此时,他心里却埋下了疑窦,庶政真的已经到了问题重重的地步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越哥:废话,要是不严重,何须我来力挽狂澜?不仅挽救家业,还大大提升了子孙的颜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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