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朱厚照嗅到了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他心头既酸且涩,枕在了她的腿上,“我面前的风雨还少吗?”
月池替他摘下金冠,喃喃道:“您所见的,不过沧海一粟。”
朱厚照仰面看向她:“你又知道了什么?”
月池垂眸:“没什么,是臣失言。”
朱厚照霍然起身:“说。”
月池目带怜悯:“现下的情形,您还是多陪陪陛下,至于旁的,日后慢慢再清算也来得及。”
朱厚照冷笑道:“你说错了,现下的情形,正需要泄火的良药,说。”
月池面露为难之色:“那臣斗胆,想请殿下移驾。”悲伤、愤怒,都能让人失去理智,这二者夹攻时,无人能全身而退。她带朱厚照扮成了小太监,去了斗鸡场。
深秋夜凉,太监们都在烧得暖洋洋的屋内玩耍。当月池带朱厚照掀帘入内时,刺鼻的酒味、烟味混杂的臭味扑面而来,险些将太子爷熏得晕过去,几欲作呕。月池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她急急在身上摸索出香囊,递给他。朱厚照深吸一口,这才缓过神,月池心下十分担忧,万一他受不住,掉头就走,这不就白折腾了吗。谁知,他倒强忍下来,率先往里走去。
待二人都冷静下来,环顾四周环境时,这才发现此地与赌场别无二致。太监们三五成群坐在一起,有玩六博的、有打叶子戏的、有玩纸牌的,还有投壶、触铃的。叫好声,咒骂声,唉声叹气声一时响成一片。朱厚照凝神一看,问月池道:“怎得桌上没有金银?”没有金银,拿什么来赌?
月池低声道:“用欠条。”
朱厚照嗤笑一声:“这群穷酸东西。”
他还在做梦呢,月池索性拉着他去摇骰子的地方瞧瞧。骰子在竹筒里哗哗直响,两方人马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小筒。待到竹筒落桌,揭盖时,一方欢呼雀跃,另一方却哀叹连连,拿起纸笔就开始写欠条。朱厚照一看,有的写得是杏花汾酒多少坛,有的写得是纻丝多少匹,有的写坤宁宫镶金玳瑁镯一只,甚至还有人写端本宫沉香木如意一件。朱厚照短暂的震惊之后就是暴怒,他们竟然是拿库房的储存来赌!
月池还在他身旁继续解说:“输多少,就回去偷多少。偷来先交给庄家,一道出去换成白银,之后再分配。”
月池分明感觉自己所牵得这只手在发抖。这还不够,她心道。她把他带去了斗鸡之地。这里竟然是整个赌场最安静的地方。在围栏之外,所有人都屏气凝神,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影响其中战士的发挥。而在围栏之中,两只鸡正在厮杀,一只是浑身枣红的大公鸡,只尾部有两根修长的白羽,另一只是一身纯黑的小矮鸡,只有小巧的鸡头是暗红色。只见那大公鸡纵身一越,如鹰嘴般的长喙就朝小矮鸡的脖颈上啄来。小矮鸡侧身一躲,避开这一击。月池分明听周围的人发出一声低呼。紧接着,两只鸡便在场地中你追我赶,那漆黑的小矮子,似是怕到了极点,只顾着扑腾翅膀逃命,根本没有回头的想法。
大公鸡的主人不由嗤笑一声:“我说,张老弟,你也是高升的人了,怎的拿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来赌斗,你就不怕,丢了五千两银子心口疼吗?”
朱厚照抬头一看,说这话的人分明是御马监太监钱喜,正是南京守备钱能的大哥。而被他称为张老弟的,则是印绶监左监丞张诚。张诚不以为意道:“钱大哥,这可是我花千金从吐鲁番带回来的新品,还专门请高手贴鸡。你先别得意地太早,先瞧着再说呗。”
钱喜呵呵一笑:“那老哥哥我可就等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