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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至高至明为日月(2 / 2)

贞筠道:“就拿我爹来说吧,他与我娘虽说感情甚笃,可还不是有两个小妾,两个丫头。皇上是九五至尊,明明可以后宫佳丽三千,却愿意少纳嫔妃,试着好好待婉仪姐姐。虽说我一直那啥他,但这桩事看来,他还做得不错。”

时春道:“我爹倒是只有我娘一个,不过不是因为他不想,而且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哪有钱去养小老婆。要是他有钱,那只怕……不过,我觉得皇上不是有良心,而是另有原因。”

她意有所指看着月池,贞筠悚然一惊:“差点忘了,他喜欢男人!”

月池一口茶喷出来,她脱口一句胡说,又觉不对,她扶额道:“他只是隐隐有念头,但还没开窍,而我也绝不会给他开窍的机会。”

贞筠愤愤道:“哼,瘌蛤/蟆想吃天鹅肉。”

时春道:“就算他没开窍,可也对美丑有了认知。眼见自己的妾室连一个男人都不如,他估计也下不去嘴。”

贞筠脸上飞红:“什么下嘴不下嘴的,说得那么粗鲁。”

时春很是坦然道:“我实话实说而已,你文雅,你说啊。”

贞筠不服气道:“我说就我说,这就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月池摆摆手道:“皮相不过是虚幻,只有情谊才是真挚的。贞筠,你进宫见夏小姐,要注意提醒她。”

贞筠连连点头:“我会的。”

月池道:“不是让你直接了当地去说,皇帝要试探她。只要不是放豹子,她必是真金不怕火炼。你要教给她的是,朱夫人教给你的那些常识。同时,你要劝她多读书。我们教不了她如何做一个好皇后,她只能从历史中汲取先辈的经验。唯有博学多思,谨言慎行,才能保住她前半生的尊荣。”

贞筠脱口而出道:“那后半生呢?”

月池长叹一声,若是在二十一世纪,她绝对不会说这种话,但这毕竟是在明朝,夏小姐还是皇后。她道:“她最好有个孩子,不管是亲生,还是养子。”

贞筠重重地点了点头。她熬了两天整理札记,到了第三天,就着品级大妆和庆阳伯夫妇一道入宫去了。

月池这一劝戴珊,堪称一箭四雕,一来是拨乱反正,尽量让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二来是获得了戴御史和谢丕的信重,对以后的仕途会有不小的助力;三来从朱厚照手里骗了个诰命,老婆也不是白身了;四来,她把劝说她的功劳归到了谷大用身上,又一次让这位大太监觉得她十分仗义,愿意与她继续合作。直接的影响就是,贞筠一路入宫,被照顾得是妥妥当当,饶是她素有几分胆色,也觉得受宠若惊了。

因婉仪虽已被定为皇后,但尚未行册封之礼,所以还是居住在寿昌宫正殿。新出炉的庆阳伯夏儒在应天上元县也算是一个家境中上的士绅,可到了禁宫之中,一样是提心吊胆,深怕说错一句话,行错一步路,自己遭人耻笑无所谓,就怕获罪于天,带累了女儿。

而庆阳伯夫人更是六神无主,她和方夫人一样,长在深闺,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是她平生第一次出门,谁知就进了紫禁城。贞筠只觉姨妈拉着自己的手已是濡湿一片。她一面稳稳搀扶着姨妈,一面与她说话:“您看,那个方向就是柔仪殿了。每年冬至、正旦,您入宫来朝贺就要去柔仪殿朝拜,届时还会赐下宫宴来。”

夏夫人只觉头上的珠翠庆云冠重得像石头一样,她勉强扭过头去望了一眼,忽而道:“不是说,太皇太后、太后和皇后的生辰也可以入宫吗?”

贞筠道:“是呢,不过那时就是直接去娘娘们的宫中。您看那边,那个方向就是太液池,日后娘娘说不定还能在那里设宴呢。”

夏夫人讶异道:“筠儿,你不是说这是你第一次入宫吗?”

贞筠道:“是啊,不过,阿……我说相公归家,有时也会给我说说,我就记住了一星半点。”

夏夫人含笑点点头:“这就好了,这就很好了,眼见你们两姐妹,都有了好归宿,姨母就放心了。”

庆阳伯听着这娘俩嘀嘀咕咕,忍不住道:“这宫闱禁地,还是噤声为妙。”

夏夫人闻言即刻闭口不言,一旁眉清目秀的小太监笑道:“伯爷未免也太小心了,皇后娘娘是六宫之主,您又是当朝国丈,只要不要驾前失仪,说句话也无上大雅。”

庆阳伯道:“多谢公公宽慰,不过,大内重地,还是谨慎些好。”

贞筠眨眨眼,也默不作声。三人在一众宫人的引领下进了寿昌宫,只觉银屏金屋,美仑美奂,虽已值秋季,无新鲜花卉,却以珠翠绸绫制成盆景愉人眼目,以松柏焚兰麝之芳沁人心脾。正当庆阳伯夫妇为这说不尽天家富贵风流所震慑时,婉仪就在侍女簇拥下款款而来。

夏夫人在来前不知打了多少腹稿,可一见女儿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满心满眼都是欣慰、担忧。贞筠四年未见婉仪,如今好不容易再见,却已是物是人非,她看到夏夫人的模样,又止不住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泪水簌簌而下。只有庆阳伯还是勉强端得住,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欲按礼部的教导行国礼。夏夫人和贞筠这才如梦初醒,跟着跪下。

婉仪一时面色惨白,她忙起身道:“爹、娘……”

可才说了两个字,就被身边的女官劝阻:“娘娘不可,先国礼后家礼,这是规矩。”

婉仪如遭重击,她被女官们柔和地按回宝座,她的嘴唇微动,却什么都没说出来。父母和姐妹跪在地上,向她磕头。他们的头撞击在光滑可鉴的地砖上,砰!砰!砰!和她越来越快的心跳交织在了一起,就像擂鼓似得。她的每一根血管,每一根头发丝都在随之颤抖。

就这短短的一炷香,她感觉自己像是站在殿中,又像飘在云端,有那么几瞬,甚至像是在火里翻滚。她有时知道自己是谁,有时又不明了自己是谁。她禁不住问自己,神佛让我来到这人世,就是让我在这金陛玉砌中做一个孤零零的囚徒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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