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公公心里明镜似得,皇爷之所以如此,还不是对李越有几分真情。人死了,他心中的痛苦和火气,总要找一个地方发出来。这死了这么多勋贵还不够,还要去找鞑靼人的晦气。这种想法,从外部规劝,总是无用,还是得从根子上削弱,才是大道。他还真不信,李越就是碗稻米,谁也取代不得他的位置。他再次派人前往江南,很快又找到了一个。
上巳节时,朱厚照又来到了太液池畔。他懒洋洋地躺在柳荫下,万条碧绿的丝绦在他脸上拂过,春日的暖阳透过缝隙,星星点点撒在他的身上。他伸手想去抓这碎金,却握了一手空。他还记得,当年,他和父皇、母后就坐在这里,遥看那个人分花扶柳而来。他是皇帝,想要的东西明明永远在得到,可怎么又好像永远在失去。
他缓缓闭上眼睛,陷入昏昏沉沉的睡眠,直至被一阵乐声吵醒。朱厚照的音乐天赋和语言天赋相差无几。他能够在几天时间学会说新语言,同样也能在拿到新乐器后很快玩得有声有色。这对宫廷乐师的要求就很高了。只有两种乐声能让朱厚照回头,一种是天籁之音,另一种就是瓦釜雷鸣。而眼下吵醒他的,就是第二种。
皇爷的起床气一直不小,往日只有月池在时,能准时准点把人叫起来,还不吃瓜落。他翻了一个身,嘟囔道:“还不快停下!”
悉悉簌簌的裙摆声响起,他听到人说:“万岁恕罪。”
这声音有些熟悉,他霍然睁开眼,俨然看到女装的李越,跪在他身侧。定睛一看,虽然只有六七分相似,可也足够让朱厚照吃惊了。
“果然聊开了。”刘公公抚着浮尘,自觉智珠在握,他既得意,又突然有些伤感,“你说,李含章去找死有什么意义。人死如灯灭,有谁会长长久久记得他?”
魏彬道:“不是还有您记得吗?”
刘瑾呸道:“记得个屁!老子就算是记得,也只是记得骂他罢了。”
可好景不长,这哥俩很快就看到皇后的凤驾朝这厢过来。魏彬惊道:“这消息未免太灵通了吧。”
刘瑾道:“原以为是一个小丫头片子,谁知还真被她闹出了点水花。”
连刘瑾这样的人都不支持与蒙古交战,更遑论朝堂上的那些相公们。事实上,朝野内外就只有夏皇后一人,和皇帝一样是坚定的主战派。因为有着共同的方向,帝后二人的关系是空前的和谐。朱厚照将内宫之事悉数交给了夏皇后,即便是张太后在做皇后时,对六宫也没有这样的掌控力。
夏皇后不仅在内宫中擢选女官,更是在宫外征召有才德的女子入宫,贞筠也正是借着这股东风,入宫做了女史,自此常驻宫中。这姐妹二人,日日夜夜,所思所想,都是优化后宫的管理,缩减宫廷财政开支,以充军备。这样一来,势必会断了其他人的财路。刘瑾为朱厚照引荐美人,也有要压制夏皇后的想法。刘公公冷笑道:“来得快又有什么用。爷心里到底是还是念李越的多。”
然而,刘公公万万想不到的是,夏皇后至后的情景与他的想象可是大不相同。婉仪一见下跪的女子,惊得连行礼都忘了。贞筠更是呆若木鸡,连话都说不出来,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
朱厚照还招呼她们道:“快来看看。她说她姓周,朕记得,李越的生母就是姓周是不是?”
帝后二人的目光同时汇聚在贞筠身上,贞筠应道:“是。可先夫在时,并未提及有其他亲眷。”
贞筠感觉脊背上冷汗直淌,这女子八成是阿越的表姐妹,长成这样,她连否认都说不出口。万一问出来什么端倪,李越的女儿身岂非瞒不住了。
周氏姑娘歪头一笑,就显露出娇憨来:“是了,是了,我娘说过,她是有一个姐姐,七八岁时就被卖出去了,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了!”
一旁的太监呵斥她:“在皇爷面前,谁叫你张口就是你你我我。”
周姑娘像小兔子一样颤了一颤,不敢说话。朱厚照道:“罢了,只是个小丫头而已。不必计较。”
贞筠暗松一口气,她道:“原是如此。没想到,还能找到这一门亲戚。万岁是怎么想到找阿越的亲人……”
她一看周姑娘的精心装饰,突然回过神来,心下大怒:“您身边的人还真是会办差。李越的周年都没过,就开始给您找下一个了,还找到李越的姐妹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