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明代的制度,官学里的生员到了年终时都要年终总评。总评成绩为一等、二等,便可以升贡到府学。评级为三等、四等的生员则可以保留县生员的身份。五等记录在案,如果明年还是五等,该生员就要除名了,六等则要直接除名,取消生员资格。生员的待遇极好,不仅本人不必承担赋税徭役,朝廷每个月还给米六斗,并发放鱼肉。
在属官看来,李梦阳如此管制生员,不仅是断了他们的仕途,更是断了他们的生计。难怪人家要破釜沉舟,和他闹个你死我活了。
李梦阳一时无言以对,他道:“士林尚且如此,何况其他?真真是暗无天日了。”
生员皆有功名在身,衙役不敢随意驱赶,只能撵走那些越来越多的童生。可童生和生员皆穿儒服,一旦纠缠起来,谁能仔细辨认。有一名生员被推倒,于是,李梦阳的罪状上又添了一笔。
幸好,南京兵部尚书乔宇等人率众及时前来,才暂时劝退了生员,平息了这场闹剧。
李梦阳一见他来,感恩戴德。乔宇叹道:“献吉兄莫谢,老夫救得了你一时,却救不了你一世。南直隶附近的各县生员、童生,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齐聚府衙门口,怕是有人在背后撑腰啊。你还是先上本请罪,再速速修书向李侍郎求助吧。”
月池收到这封求救信的心情可想而知,闹到这个地步,李梦阳回来受审已经是不可逆转之势了。这是在杀鸡儆猴。
刘公公在听到消息时,就已经坐不住了。他端了一壶芙蓉液并一盘凤舌,去见了朱厚照。所谓凤舌即禾花雀的舌头,为了做出这么小小一碟菜,要差人从南方捕上两千多只禾花雀,等送到京都来时,差不多要死上一半。而这剩下的一千多只,则由最灵巧的厨子,快速拔掉舌头,再精细烹调,做成这一碟特供皇上的零嘴。而朱厚照只是吃了一点,就说没胃口了。
刘瑾适时道:“依老奴看,不是这菜色不好,而是陪您吃饭的人,少了一个。”
朱厚照一愣,他瞥了他一眼:“怎么?你又和人穿一条裤子了?”
刘瑾低眉顺眼道:“您这是哪儿的话,人家哪里看得上奴才,就譬如这碟凤舌,奴才只想全心全意让您高兴,可旁人见了,只怕就要说有伤天良,过于靡费了。老奴只是怕坏了您的大事,您和人闹脾气……”
朱厚照怒道:“朕不是在闹脾气!”
刘瑾忙应道:“是是是,您这是……在管教自己人,他是您的人,您怎么打、怎么骂,都是您的事,总不能看着旁人把他欺负没了吧。再说了,人家看着是打李梦阳,其实是在打李越,看着是打李越,实际是在打……”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了,朱厚照似笑非笑道:“实际是在打朕的脸,是吗?”
以朱厚照的城府,他很快就明了刘瑾打得是什么算盘。他道:“司礼监这么急于为朕分忧吗?”
经了这么多年,刘瑾亦摸透了朱厚照的脾性,皇爷既不喜欢被骗,更无法容忍丑陋的真相,他只能给自己戴上一层面纱,若隐若现,才是最好的。
刘瑾幽幽道:“老奴不敢欺瞒您。奴才们只是不甘心。”
朱厚照讶异道:“噢?”
刘瑾抽抽噎噎地哭起来:“那些士大夫,张口闭口仁义道德,可不过是披着仁义道德的皮,为自己牟利罢了。又有几个人能想到您的难处,想到这大明江山的难处?可他们嘴里,却把自己标榜得如圣人一般,把我们这些人踩到了泥里。好像什么坏事都是我们做的,我们就一桩好事都没干过。我们是挨了一刀,也不配有儿女养老送终。可我们没得是命根子,不是对陛下的忠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