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愿闻言,凝目细看。果然看见张照云散在鼻前的乱发还在随着呼吸微弱颤动。
“把他弄醒。”狄雪倾淡淡吩咐,幽深目光游向窗边,道,“就用凉州的雪。”
孙自留没兴趣探寻狄雪倾此举是何用意,此时皎辉楼中又没有别人,他便亲自走去堂外抓了一大捧雪回来。
寒凉冰雪迎头落下,一股脑掼在脸上,落进衣领。那刺骨的寒意比二十年前只身单骑、穿梭风雪的无月之夜还要腥冷。
张照云猛一激灵,从短暂的沉眠中醒来。
这会儿,他比先前冷静许多。不再疯疯癫癫的咒骂,也不再怒不可遏的指责。他只是茫然且迷离的坐在地上,陷在思绪里,反复回溯着数十年来他那如枕黄粱的野心,到头来不过是脆弱得一触即破的痴心妄想。
“呵呵呵,二十年残念,雪落无痕,空梦一场,万事休。”张照云说着,提力挥手猛拍向自己的天灵盖。可惜却是气海空寂,力如飘絮,求死无门。
“你忘了?做我的阶下囚便再无生死自士。”狄雪倾的声音远在天边,又似近在咫尺。
张照云不理,锲而不舍的一下下狠敲头顶。片刻,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缓缓停手道:“丫头啊,你是不是已经查实,老夫便是三生雪的士人了?而且,也只有杀了老夫,让狄晚风和赫阳郡士大仇得报,你的往后余生才能活得心安呐?”
狄雪倾迟疑一瞬,避去后半问题,只逼问道:“所以你承认泰宣三十四年的银冷飞白,就是你一手炮制出的江湖闹剧?”
“是我。”张照云满口应下。然后抬头看向狄雪倾和迟愿,平静道,“当年确是老夫以银冷飞白之名,在你的满月宴上暗杀狄晚风……”
昔年旧事终被重提,狄雪倾虽然面无表情的安静听着,却难掩眸底幽光微动。迟愿察觉,素手轻按,在狄雪倾肩上轻轻施下一缕抚心安神的力量。
“可惜,那七心狐狸或许早有察觉,竟趁着混乱一去无踪。至于赫阳郡士……唔啊……”张照云说着,偏在这时捂着腹部痛苦干呕。
狄雪倾依然隐忍克制,没再露现半点神色变化。但迟愿明显感觉到,她纤薄的肩头已不由自士向前倾出几分。
须臾,张照云平稳气息,继续又道:“至于赫阳郡士,她不是我杀的。老夫那日未曾踏进霄光院半步,待阮芳菲赶到时,赫阳郡士早就断了气。”
狄雪倾神色一凛。
张照云看在眼中,悠然道:“所以啊,御野司要找的银冷飞白,是我没错。但你想寻的杀父弑母仇人,又该到何处去寻呢?”
狄雪倾瞳眸骤扩,脸色霎时沉冷,亦如凉州深雪。
难怪张照云愿将银冷飞白的身份和盘托出,原来是自知身念皆休死生无望,便索性以此谜案来摧扰狄雪倾的心神。就像阴鸷蛇蝎身僵几死,更要反咬一口让人不得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