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白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只是一愣神儿的功夫,好像连眨眼时间都没到,眼前就多了好些人。
金萍渡口大致修建完成,悬在半空中,有一条石梯连接天地。
事实上,修士渡口,哪儿用得着石梯?只不过这是刘清临走之时,特意叮嘱乔恒的。于是就花了极大代价,建造了这一丈宽,高达百丈的石梯。
渡口这边,栾溪别出心裁,用的阵法有那聚敛霞光之效,每日早晚,那个宛如一柄剑的渡口,周边会有金霞聚敛,好似金色浮萍。
白蝶抬头看了看头顶那处渡口,好看是真的好看,就是按照一柄剑的形状所做,两侧剑刃是那停船之处,自有阵法会托起渡船,不用另外耗费渡船的阵法灵气。剑柄那处,就是各种铺子所在,也不多,几十家而已,想在那处开设铺子,得花好些好些钱。石梯其实是透明状的,只叫石梯而已,故而怎么看去,都如同一柄三十三里长的巨剑。
剑长三尺三寸,这金萍渡口,也只是扩大无数倍而已。
最近溪盉还是会经常来找自个儿,偷偷摸摸递来在扶舟县书肆买的话本儿。
今个儿小丫头鬼鬼祟祟跑来,丢了几本书,扭头儿就跑了。
结果白蝶摊开书一看,暗骂一声鬼丫头。她怎么晓得自个儿最近喜欢看这种儿女情长的书的?只不过大多话本,白蝶越看越气,有时候看着看着就骂人了。
写男欢女爱就写嘛!非得搞的那么曲折,好像书中男子与女子想要在一块儿,就必须得过去重重艰难险阻。最气人的事,眼看两人就要在一起了,总会出现什么误会,两个人又翻脸了。
看得白蝶骂骂咧咧,说这男女主人公,是砸了作者家里的锅不成?非得把人家搞的这么难?
事实上,写男欢女爱,其实也没别的法子。不写的曲折些,就没法写了。
就如同那写江湖侠客的话本,总会落难之后夹杂奇遇,总会稀里糊涂碰见个故人。
没法子,无巧不成书嘛!
看得来气,白蝶干脆甩掉书本儿,往外走去。
其实她极少离开小茅庐闲逛,只不过,如今这边山谷,就她这里还有清静之地,其余地方,都已经给方圆万里内的修士家族、山头儿,占满了。
修建渡口是个大工程,不容易。可一旦修建起来,亏损的不是没有,却少之又少。
金萍渡口在雾江边上,又在胜神洲中心,南北往来歇脚,都要过这里。所以金萍渡口,想要亏钱,那是不大可能的。
其实乔恒来过好多次,说让白蝶帮忙暂时看着渡口,因为她本就是此地天生地养,有天然优势在。
可白蝶始终在犹豫。
要是接了这个摊子,那她就是板上钉钉的清漓山修士了,别说什么朋友,一旦扯上,就没法儿摘干净的。
没走几步呢,有个头戴斗笠的老者拦住白蝶,低声询问:“这位姑娘?打听个事儿?”
白蝶转头看去,轻声道:“老先生要问什么?”
老者挠了挠头,笑道:“我打算在风泉镇买上一间铺子,可那风泉镇,是清漓山私产,我就想问问姑娘,晓不晓得这清漓山,风气如何?若是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那我就打消念头了。”
白蝶还真是认真想了想,想了又想。
单说乔先生,数次来这儿,都如同有个爱护后辈的老者,半点儿没有架子的。还有那明明是山主大弟子,在清漓山上恐怕无人敢得罪的溪盉。从那小丫头行事就知道,清漓山侠气极重。那个清漓山的宝贝,紫珠,白蝶只有耳闻没有见过,但离得不远,只那一片被紫珠亲手种满药草的山头儿,白蝶就看得出,紫珠不是个有什么架子的人。
还有那些个来晃过一两次的女子,白蝶觉得,他们半点儿不像话本里写的,一言不合就要开打,动不动本座本仙子什么的。即便话本里那些个女主人公,好像都是动不动就要shā • rén的。
然后想到那位山主,她也是后来才知道,那位山主有个美貌无双的道侣的。其实山主秉性如何,看山中人就晓得了。
最后想起一个不算清漓山修士的年轻道士,他自称余衫,说是跟刘清打小儿尿尿和泥长大的。
那个境界不高,说话和和气气的道士,白蝶第一次见他,就觉得心神震颤,好像一着不慎,就会被其随手打死。
那是一种无关境界,只是天然的压胜。
老者轻声道:“姑娘?”
白蝶这才拉回心神,轻声道:“老先生,我说清漓山好与不好,都不如老先生自个儿置身其中瞧一瞧。我只知道,若是老先生做生意公道,不去害人,人定不会害你。”
老者哈哈一笑,“那我找黄仙子去,买铺子喽!”
白蝶深吸一口气,猛然间觉得,话本当中的故事,美满也罢凄惨也好,又或者是真是假,都是别人写的。自个儿为什么要以别人的眼睛去看待这个天下?
白蝶轻声道:“乔先生,我知道你在,但我还是觉得,这差事我不能答应。”
乔恒忽的现身,笑问道:“为何?”
白蝶说道:“我就是觉得,看了这么多话本儿,都快把里边儿的故事记串了,自个儿却没有半点儿可以与人说道说道的故事。连溪盉都去过很多很多地方,我却只在方寸谷中,白活了这么些年。”
乔恒摇头道:“何必与人攀比?我是个武夫,炼气士之路不大懂,但也听了山主的朋友说。修行最早,是靠脚走天下。最后,其实是靠心走天下。白姑娘已经走完了心中天下,去走一走脚下天下,也是极好的。”
顿了顿,乔恒说道:“山主早有料到,白姑娘迟早会离开清漓山。山主说,要是有朝一日白姑娘要离开金萍涧,想去走一走瞧一瞧,便让我转告一些话。”
白蝶笑道:“刘公子说了什么?”
确实很好奇,没想到那个自己眼中的色胚,居然老早就料到自个儿会离开。
乔恒笑着说:“江湖其实没有远近之说,只不过有个看的近,看的远的区别。那蚂蚁挪窝儿,飞蛾扑火,或是剑气纵横,侠肝义胆,阴险狠毒,可都是江湖。若是有朝一日,白姑娘要远行,切记切记,书中天下不尽善尽美,脚下江湖也是差不多的。我们书里面缺的,可以在脚下找补。脚下缺的,也可以在书中找补,唯独一样,千万别觉得眼中天下不如书中天下,然后就对这个天下失望了。既然世道不好,那我们想法子,用自己的办法,能帮一些是一些。星火虽小,可众人星火,散落则如同天上星辰,聚而则可比肩日月。”
白蝶笑道:“他真说了这么多?”
乔恒点点头,“这是原话,一字不差。”
其实还有一句,只不过乔恒没说。
“记得告诉白姑娘,若是累了,金萍涧,永远不会住进去别人。我们清漓山,不缺一个让白姑娘安居之处。”
乔恒喃喃自语:“最早,我们见山是山,后来我们见山不是山,到最后,其实还是见山是山。”
修行也好,人之一生也罢,周而复始,无非就是从最早的实,后来的虚,最到后的实。
天下万物,无论是谁,到最后,不都是活一个返璞归真?
乔恒自嘲道:“怎的如此伤感?”
白蝶笑道:“看来乔先生是缺一碗槐冬酒。”
……
一路出恨水国,往东南到了尺惠国,如今刘清要选择是往北去,到铁邱国,还是先去南边儿与东头儿的两国,随后再绕行到戟勐国,过铁邱国,最后回恨水国。
想来想去,刘清取出来一副舆图,铺在地上,喊来了飞廉与夔牛,让两个小家伙各自拿上一颗石子儿,闭上眼睛去扔。
两个孩子不情不愿,架不住漓潇在一旁擦剑,只好撇着嘴拣起石子儿,闭着眼睛扔了下去。
好巧不巧,正是最南边儿的留仙国,还有最东边儿的苍丘国。
刘清让两个小鬼猜拳,谁赢了就先去哪儿。
结果飞廉的拳头,败给了夔牛的砂锅,于是几人打算南下,往留仙国去。
南下路上,一地大旱,原本该是重稻子的水田,被日头晒的,皲裂缝隙足有一寸宽。
许多光着膀子,骨瘦如柴的汉子,跪在旱地里哭嚎不停,就是一滴泪水都下不来。可能对他们来说,少流一滴泪,就是赚了一滴水。
没等刘清开口呢,飞廉已经飞上云海,化作本体,憋了几口气一吹,大风瞬间将千里之外的阴云赶来此处。
夔牛也爬升至云海,几声怒吼,雷声炸响。
这尺惠国南部边境,终于要迎来一场大雨了。
可雨滴在半空中时,有个道士瞬身而来,挥舞手中拂尘,将那雨滴尽数打散,更是驱走阴云。
那道士竖起双指,指向云海,怒喝一声:
“何方妖孽,胆敢私自施雨?”
漓潇紧了紧背后风泉,刘清则是眯起了眼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