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那个一身灰色棉衣的年轻人,开口道:“吃得下,挺香的。”
另外一个娃娃脸也点点头,“我啥都吃。”
吓得鹦鹉都炸毛了,小猫则是故作镇定,懒洋洋翻了个身,轻声道:“人家说馄饨,别自个儿吓唬自个儿。咱虽然没化形,可也是妖啊,哪儿能碰见修士不给捉的?”
结果下一刻,小猫就装不下去了。
刘清吃完十二只馄饨,擦了擦嘴,笑问道:“老大哥,这猫哪儿捉的?卖吗?”
小猫喵了几大声,摊主赶忙过去捋着小猫脑袋,轻声道:“不卖不卖,放心吧。”
刘清哈哈一笑,指着小猫说道:“市井之间的小猫小狗,那都是小精灵,别害人最好,害人的话,后果自负哦。”
又补了一句:“我知道哪儿的人吃猫呢。”
小猫当场炸毛,浑身颤抖,那摊主再怎么哄都不行。
刘清又问道:“人之一生,所向何事?其实各自不相同吧?好像很多人本来没什么喜欢的,一旦喜欢上某件事,就不能罢手了。”
姬秊笑道:“也不全是,更多的人,其实一生就在干一件事,活着。”
听到这话,刘清猛地想起刚刚跟着苏濡去北地游历,碰见那名胜古地,靠抬着人上下山的挣钱的轿夫。当时苏濡刻意当着刘清的面问那人,如此辛苦,该是心中有那高楼大厦,得靠白花花的银子支起来吧?
当时那轿夫摇了摇头,答道:“无非是想着,将生我养我之人安然送走,让我生我养之人安然长大罢了。我这一生,就为这个活着。”
行至一小河畔,冰冻三尺,不少孩童手挽手在冰面滑冰玩儿。
刘清停下脚步,站直了身子,一手负后,沉声道:“如同方才那小猫,本性不坏,就嘴贫了些的,这人世间比比皆是,其实能够如此,已经极好了。怕的就是那种,嘴上不积德,别处更是全无德行的那种,偏偏他们还是我们眼中的弱者。”
姬秊笑了笑,轻声道:“请主公自问自答。”
刘清也笑了笑,便自问自答。
“如此划分强弱,本就不对。我曾经听说过一桩公案,十二岁的少年郎,杀父弑母,因为他的父母总是当着他的面吵架,从小吵到大,动辄对他拳打脚踢。后来公堂之上,官老爷问那少年,如何下的去手的。那少年淡然答复,我觉得他们到了地底下,应该就不会吵架了。如此来看,这少年人,该不该斩?”
姬秊又是一笑:“再请主公自问自答。”
便再自问自答。
“法可以容情,但法,要大于情。”
人间该有铁律,该有能约束那些动辄毁天灭地的大修士的律例。可说到底,还是得拳头大,否则如何让那律例,变作铁律。
这边城之中,小商小贩缺斤短两都要断指,那偷鸡摸狗,估计就要少半条命了,更别说什么shā • rén放火,估计想都不敢想。
为何敢行如此律法?因为十万大军就在城中,一城百姓哪怕有百万,有几个人敢抗衡十万大军?
刘清苦笑道:“好像绕来绕去,回到了原点,与陈药公那老东西想法差不多了。”
姬秊想了想,这次没打算让刘清自问自答,而是轻声说道:“能斩落天幕的剑,可以不用,但是不能没有。当年赡部洲一座王朝,因为饱受欺负,连几处祖宗留下的地方都给人占去,美其名曰是租赁,实际上是霸占。那个王朝不知多少人抛头颅洒热血,终于得以新生,就在初立国的几年,四面敌手,那皇帝便说道,即便一国百姓穿不起裤子,也要铸造一支铁军。结果这处王朝的几块外借之地其一,里边有个家,便写了一篇文章,洋洋洒洒,说要是一个王朝为了铸造一支铁军而让百姓穿不起裤子,那这个王朝决计不会长久。”
刘清笑道:“结果举一国之力建成的铁军,立国百年,尚未动用一次,可四座敌手,尽数变成了好邻居,那些飞地,不多久便也收回来了。都不用猜,这就是短见与远见的区别。在国与家二者无法兼得的情况下,绝大多数人会选择舍小家顾大家。而那些吃得饱穿的暖的,又怎会晓得其中苦楚,晓得其中道理。”
若论军民一心,只泱泱大秦独占鳌头。
现如今,秦国诸道已然开始实行那屯兵制,但凡男丁,皆要从军,至少两年。两年之内,免除一切赋税,且若是军中表现不错,回乡之后还能进衙门口当差,拾起铁饭碗。如此一来,若有战事,全民皆兵。
刘清猛地回头,挥手收起一朵白色花朵,并无旁人注意到。
飞花传信,好几年没收到清漓山来信,估计是山中传来。
刘清取出信封,白纸一张,由拳意刻画的文字。
看的刘清一脸笑意,只觉得痛快。可瞧见后边儿,脸就黑了起来。
青衣奴?梅雨山庄?够胆子!
溪盉已经在开始结剑丹,这丫头咋回事?不过刚到十六岁,就想结丹?你师娘十六岁也才是元婴修士啊!
当即取出纸笔,写道:“清漓山不置副山主,但可以添置首席供奉,我不在山中,山中诸事全由荞姨处理,若是涉及根本的要事,众人议事决断。荞姨不怕抛头露面,但姜璐一时之间不便露面。财库就设在清漓山,给姜璐单独建造一处别院。梅雨山庄那边儿,放心挤兑,等我回乡后,登门问剑便可。溪盉那边儿,记得传信给她,三年之内要还乡,因为三年之内,我要回去。”
三年返乡,然后重回小浊天。
离开小浊天之后,筑起高台,分封天下神灵。
再之后,便要回天下渡。
生在天下渡,又担任伏龙,一走十余年,有些太不像话了。
当然,做这些事的前提,得是走一趟绿衣湖,拆了梅雨山庄。
至于那做蒲黄山,想必先生自由算筹划。
冰面上,有个老者撒开一个小孩儿,缓步朝刘清这边儿走来,轻声道:“我觉得这位小兄弟,关于那法与情的说法儿,极好。”
刘清笑着摇头,轻声道:“不小了,九月份就二十九喽!”
老者哈了一口气,搓着手,笑道:“意思是周岁二十八,虚岁二十九?”
刘清摇头一笑,心说徒弟都十五岁了,不对,周岁十五,虚岁十六。
老者笑着问道:“小兄弟二人,可是要往北?我家正好想举家搬去北地,我看二位背剑挎刀,应该拳脚不错,不知能否护送我这个老家伙一程?自然要给辛苦费的。”
刘清与姬秊对视一眼,后者笑道:“公子说了算。”
人前公子,人后主公。
刘清便扭头儿对着老者说道:“也好,路上有个伴儿,老伯几时走?”
老人轻声道:“那就明日卯时初刻,北门外见?老头子我姓周,单名一个祝字,字祈年。”
刘清面色古怪,年兽在此,老人字祈年?
姬秊直想说道:“我在这儿呢。”
待老者走后,姬秊摇头道:“老家伙没安好心。”
刘清笑道:“在天下渡,有个人告诉我,想做与做了,是两回事。”
……
次日清晨,寅末时分,刘清便与姬秊穿墙出城,等在城门口。
其实是怕到时候与那周祝走在一起,出不了城。
不过卯初时,周祝还是出了城,两架马车,一架驴车。前面两个赶车的,都是二境武夫。还有一个在前面骑马的,更是个山河境。赶驴车那个,就是个寻常老者。看马车样式,第二架应该载着家眷之类的。
周祝掀开车帘子,笑问道:“两位就没个行脚的坐骑?不然委屈一下,搭乘驴车?”
刘清笑了笑,轻声道:“周老哪里话,骑驴的可都是高人。”
坐上驴车,刘清明显瞧见,城口之上,有个披甲将军笑容玩味。
刘清以心声说道:“唉!看来又是个想那我们做挡箭牌的。”
姬秊传音答复,声音忍着没发笑。
“或许是他们觉得主公吓的住人。”
凡俗马匹,一天能走多远,从早到晚,也不过走出来五十里地而已。
一行人停在一处小镇客栈,瞧模样是老早就打点好的。
第二架马车,先是下来两个头戴帷帽的女子,等他们上楼进入住处后,周祝才缓步走来刘清这边儿,笑着说道:“小兄弟,委屈你们两个,今晚上要挤一挤。”
刘清摇头,无事,只不过也得先吃饭啊!
吃饭时,周祝与那赶驴车的老者一桌。两个赶马车的离着周祝近一点儿,刘清姬秊与那个领头骑马的,分别坐了两个桌子。
刘清拿起一壶酒,笑着走去那个山河境武夫桌前,轻声道:“前辈,不瞒您说,我一手剑术极好,也喜欢练拳,但是没人教。我瞧前辈像是个高人,不如教我两手?”
那山河境武夫冷冰冰道:“滚犊子!”
刘清明明瞧见,周祝脸上一丝苦笑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