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声,楚惊鸿抬起头望着祂,感受到那道平静无波的眼神后,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良久才费力地喊了声:“神。”
声音细如蚊呐,低到几乎听不见。
神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灼热的视线烧得他身体不安地动动,然后便听到神发问:“你来这里做什么?”
元雷在雷池中搅动,带起锁链翻滚发出哗哗的金属音,还有羽毛蛇压抑在喉间沉闷的呻.吟。
这些动静都近得仿佛贴在他的耳边,楚惊鸿垂在腰际两侧的手握紧,竭力不去看那边的情况,认真回答神的问题:“我来……我来看看撒拉弗。”
神点了点头,几不可闻地笑了笑,嗓音仍是淡淡的:“现在看到了,你该回去了。”
这样的态度与往日里大不相同。
楚惊鸿心里明白,这回神是真的生气了,他必须得做点措施来挽救。
但他还来不及干什么,很快,便有两个披甲持剑的神卫从殿门外进来。
神指着楚惊鸿说:“带他回去。”说罢便侧过脸,再也不看他。
“殿下,得罪了。”
那几个神卫本想好好请楚惊鸿出去,可见他不配合时,只能一人架一只胳膊,不顾他的挣扎,公事公办地将人“带”出去。
这两个神卫与他身边侍候惯着他的神侍们大不相同,不管他如何挣扎说好话都不搭理,仍是铁面无私的样子,架着他的手像是由钢铁制成,死死焊接在他的手臂上不放开。
任凭楚惊鸿怎么叫唤,神都没有回应,眼看就要被请出雷池殿,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楚惊鸿奋力挣脱了神卫,头也不回地往殿中冲。
“殿下!殿下!”两位神卫见人挣脱,立刻紧追其后。
这是楚惊鸿从未有过的速度,有呼呼的风声在耳边刮过,在你追我赶的过程中,他匆忙回头瞥了一眼,发现神卫与他脚跟脚地追着,眼看就要被追上了。
“!”
因为太过着急,在过阶梯时身体因为重心不稳,膝盖狠狠磕在阶梯的边角上。
包着糖丝棒的小包从怀里跌出,摔在地上。小包散开,糖丝棒像彩色的琉璃,碎了一地。
怀中东西脱落的感觉让楚惊鸿错愕了一瞬,紧接着,便是锥心的疼痛从膝盖处绵延至全身。
楚惊鸿猛地倒吸口凉气,脸霎时白得如同薄纸,豆大的汗珠布满额头,又与雨水融合在一起,顺着脸庞流下。
他身体发抖,颤颤巍巍地从阶梯上起身,不敢耽搁,一瘸一拐地往殿内跑。
他身后的神卫们见他摔在阶梯上时,已是吓得心魂震颤,想过去扶又见他急匆匆地爬起来,犹豫了片刻,终究是停下了脚步没有再去追。
就这样,楚惊鸿顺利跑到了神的面前,刚打了个照面,便果断地双膝一弯,跪了下来。
膝盖的伤处刚好挨着冰凉的砖石,疼得他在一瞬间脸出现扭曲。
他跪在神的面前,红色以膝盖为中心,洇红了周边的砖。
楚惊鸿看了眼雷池的方向,眼眶马上就红了,他伸手拉着神衣袍的一个角,声音干涩地说道:“我错了,求您饶了撒拉弗吧!”
楚惊鸿的手挨上他的衣袍时,神的身子瞬时一僵,祂看到了楚惊鸿膝盖处的伤,却刻意地将目光移开,没有落在那道伤处上。
“你今天去哪儿了?”
明知故问。
血液黏腻,楚惊鸿暗暗抖了抖膝盖,发现血液已经将它与砖石暂时粘合在一起,分不开了。
他老实回答:“我去了第十层天外,我去了人界。因为贪玩,所以待了一会儿。”
“人界?”神佯装狐疑,似乎是来了兴致,“你在那里玩了些什么?”
于是楚惊鸿事无巨细地将他在人间的所见、所闻、所尝通通跟神讲了一遍。
神点了下头:“好玩吗?”
楚惊鸿乖乖回答:“好玩。”
神也跟着应和了他一声:“听起来是挺好玩的。”
这些对话实在太过正常,以至于楚惊鸿心里的那点侥幸又再度冒上来,他试探着说道:“所以您可以放了撒拉弗吗,这一切的错都是我犯下的,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话音落下,对方久久没有回应。
楚惊鸿心下方寸大乱,抬眼目光顺着日月星袍往上移,发现神将身体侧对着他,气势凌然,周身气压压得极低。
神正以缄默的态度回复了他
——拒绝。
“神?”
闻言,神终于肯向他施舍一个目光了。
祂居高临下,睨着眼看他,金色的瞳孔好像笼罩在一团朦胧的光团里。
楚惊鸿艰难地分辨了下,最终放弃了,哪怕平时再能揣测神的想法,此时他也看不出神心中所想。
没有神的指令,雷刑就不会停止。
膝盖下连接着的砖石的冰凉仿佛也顺着爬过来,楚惊鸿的身体也是冰凉一片,雨水沾湿的衣物紧紧地贴在身上,为这份凉意加大剂量。
身体如堕冰窖,除了寒冷,他已经感觉不到其他了。
而另一边,雷池中的羽毛蛇痛苦加剧,压抑的呻.吟逐渐减弱,似是已经快力竭了。
楚惊鸿脑子里乱成一团乱麻,他只能攥紧手边的布料。
他想了很多,就是因为他不顾撒拉弗的劝阻,也要去第十层天外,所以撒拉弗才会因为他受刑。明明撒拉弗再三否定劝过他,他却一点也听不进去,执意要出去,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现在撒拉弗在雷池中受刑,不正是应了那句“将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