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位于第十层天正中心的神殿中召见了一位故人。
金发蓝眼的天使向宝座上的神明恭敬行礼。
他穿着单薄的白衣,衣服的边缘有雷霆烧焦的痕迹,金发凌乱,眼下留有淡淡的青黑,下巴因久未打理而长着胡茬。
天使面容憔悴倦怠,做行礼动作时身形微晃。
神明双腿交叠稳坐宝座之上,祂看着底下垂眸不语的人,摩挲着扶手上雕刻的精美花纹,缓缓笑了:“许久不见了撒拉弗,看来这些日子你过得并不好。”
“可有怨过我?”半开玩笑般问道。
底下人白着脸,紧抿着薄唇,抱拳从实道:“没有。这都是属下应得的惩罚,怎么敢心怀怨愤。”
因为之前徇私放跑楚惊鸿的事,撒拉弗被罚得不轻,不仅被革职查办,还被判在雷池受罚。若无今日神明的诏令,他恐怕还身处雷池,不知要待到什么时候。
听闻这番话,神并无什么反应,祂不欲再在这些客套话上继续,而是提到:“之前私放阿鸿的事我不再追究,今日叫你前来是有事情吩咐。”
撒拉弗抬头,脸上划过迷茫。
神抬起手,掌心之上凝结出一个被容器装着的光团,往前稍稍一递,光团被送出,飘到撒拉弗的手中。
他刚接过光团,就听到顶上的人说:
“你把这个放逐到无尽荒地去。”
无尽荒地,万物不容,任何生命体进去都只有消弭这一个结果。
“这是……”撒拉弗看着手中的光团,怔住。
他认出来了,被容器装着的是灵魂一类,那么是什么人犯了滔天大罪,需要被送往无尽荒地彻底解决掉呢?
神为他解答疑惑:“阿尔文一家的灵魂。”
撒拉弗心下大惊,一时表情管理失控,面上也不禁流露出一点意思来。
他的变化被神看在眼里,心底想的什么实在太过明显,后者反问:“你不忍心?”
“不敢。”撒拉弗忙道。
他的态度取悦了神,祂又补充了一句:“别教阿鸿知道。”
撒拉弗紧握住光团,搭在边缘的手指不安地摩挲着,心里惴惴不安。
这竟然是阿尔文一家的灵魂,意料之外却又是情理之中。
只是几个小小的人类罢了,不足一提,可错就错在,他们是打破神界千万年平静的祸端。
纵然他身在雷池受罚,依然有所耳闻。尊贵的神子殿下因为这几个人类与神明决裂,由此牵连出许多事来。
这几个人类是楚惊鸿的底线,当初他受令前往人间播下灾厄种子,已经与楚惊鸿有了罅隙,至今不敢再见后者。
现在再来一次,甚至更彻底过分,要将阿尔文一家的灵魂带去无尽荒地毁灭。
若是让楚惊鸿知道了……
撒拉弗瞳孔猛缩,望向神明的方向。
神要将他在楚惊鸿面前置于何地?!
兴许是神察觉到了,主动问他:“有疑问?”
“为什么……是我?”中间停顿了下,撒拉弗迟疑着问出了。
神的眉尾高高扬起,莞尔笑了。
“你曾是我的第一神卫,最忠心的守护者。”神说得慢条斯理,好像占据了有理的一方,“便算作是将功赎罪吧。撒拉弗,别让我失望。”
“明日来向我汇报结果。”
“做完这件事,我让你恢复原职。”
从中心神殿出来时,撒拉弗仍处于恍惚状态。
他看了眼怀中静止的光团,将其收入储藏空间中。
哪怕神说得再冠冕堂皇,这无疑是个陷阱。神想借他的手彻底除掉楚惊鸿心中最后那点念想,并且还想让他来做这个恶人。
撒拉弗整理了下着装准备回家,却在归去的路上撞上了最想却不敢见的人。
绵延数百里的粉蔷薇丛中沉睡着一个白雪堆就的人,他躺在花丛中,双臂枕在脑后,双眸闲适的闭上,感受照在脸上的和煦春阳,丝毫不畏惧娇艳花丛中暗生的尖刺。
周边有神侍守着,随侍左右。不远处还有身着标准骑装的专属神卫,威风凛凛。
这人的身份已经明了,是神界捧在掌心的神子殿下。
撒拉弗站在原地痴痴观望时,神侍和神卫们已经发现了他,因不能吵醒熟睡的主人,只能对他点头致意。
撒拉弗兀自望了一会儿,终是没忍住,涉身踏入花丛中。
蔷薇有刺,划破他裸露在外的脚踝,又在洁白单衣上留下条条划痕。
他脚步沙沙,终是惊醒了沉睡的人。
楚惊鸿侧过脸颊睁眼时,撒拉弗恰好撞入他的眼中。
只停顿了数秒,白雪拟作的脸上,黛色舒浅的眉紧紧皱起,楚惊鸿坐起身。
因为动作太过仓促,起身时垂在两旁的手被蔷薇刺划伤。隐隐的痛感袭来,可楚惊鸿已经顾不上这些细节了,他冷冰冰的看着伫立的来人。
灾厄种子被播撒向人间那一日,有人在天空中看见长着羽毛的巨蛇。
撒拉弗向他走去,赶在楚惊鸿开口前,抢先一步问道:“阿鸿,近来可好?”
“你来做什么?”楚惊鸿嘲笑他惺惺作态,直接忽视他的问题,他的声音没有起伏,“我不想见你。”
他与楚惊鸿阔别已久,没想到一见面就是这样剑拔弩张的局面。撒拉弗讪讪说:“我知道你恨我怨我,灾厄种子一事的确是我奉命所为。可是阿鸿,你我之间就真的毫无转圜余地了吗?”
他试图唤起与楚惊鸿往日的情分,推托自己的罪名,他想说那几个人类算什么,值得你这样较真,又怕就此步了神明的后尘,惹楚惊鸿不悦。最终将那些话通通咽下不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