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姒正在批阅奏疏。
红袖在一旁研墨。
她几次看着秦姒欲言又止，
秦姒头也未抬，“姐姐可是有话说？”
红袖踌躇，“如今已经平了乱，有齐世子守着燕京城，陛下为何不肯昭告天下您有了小殿下，却在这个时候封齐世子做摄政王？”
秦姒低头看着自己肚子，低声道：“我孩子父亲不能背上谋逆名声。”
红袖大惊，“陛下这是要做什么？”
“朕想了想，这个孩子若是留在宫中，他永远不死心。朕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将来难保还会做出叫他伤心事情来。与其到最后终成怨偶，不得善终，不如就此断了他念想，这个孩子，来不是时候，朕跟她没有缘分。”
“陛下！”红袖一脸震惊，“齐世子可知道您打算？”
“他不需要知道。”秦姒叹息，“姐姐，有时候朕在想，他替朕平乱，来燕京城，有多少是为了朕，又有多少是为了他阿姐？”
红袖难以置信看着她。
“不可思议是不是？”秦姒放下手中笔，看着外面不远处正朝着这边走来男子，神情淡然，“朕也觉得不可思议。朕知道他同韩王妃只有姐弟情谊。可朕仍是介意。朕害怕这种感情。所以，因为云清也好，为了旁得也罢，朕跟他缘分，就到这儿了。”
她话音刚落，他已经踏进了殿门。
红袖上前向他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齐云楚大步上前绕到她跟前蹲下来摸摸她小腹，一脸温柔，“她今日乖不乖，可有踢你？”
秦姒瞧着他眼里珍视，点点头。
她想，他会是天底下最好父亲。
“你没有什么要问朕？”
齐云楚伸手摸摸她脸，“你为何要这样做？”
“有你守着燕京城，朕很放心。”
“你心里真这么想吗？”
秦姒垂下眼睫，浓黑眼睫在下眼睑投下一小片阴影，瞧着脆弱可怜。
齐云楚想要抱抱她，却最终没有动。
说到底，他们在又能有什么关系呢？
若是没有这个孩子，恐怕他们此生都不会再相见。
良久，她淡淡道：“你不是说，你做什么都可以吗？朕已经允了你等着她出世，旁得……有些话，朕想着朕即使不说你也懂。”
齐云楚点点头，“你说得对，我懂。”
正因为懂，心里才难受。无论是为了未出世孩儿，还是为了她。
他瞧着时辰也不早了，抬眸看着她：“午膳时想要吃点什么？我去吩咐御膳房。”
她都快要生产了，还这样瘦。他光是瞧她一眼都心疼。
秦姒垂下眼睫看着他眼睛，突然道：“你要不要去瞧一瞧你阿姐？”
齐云楚愣了一下，捉住她手没有说话。
秦姒欲要挣脱，却被他牢牢攥住。
“你是觉得我为她而来？”
齐云楚将脸贴在她小腹，低声道：“我阿姐有她心爱男人护着她。我此次前来，不过是想要看看我心爱女人。可是她已经不要我了。我总得有个说辞。可若是早知道她有了我孩子，我必定哭着喊着就来了，还要这脸做什么。”
秦姒不说话。
齐云楚从怀里掏出那个形状奇怪，勉强可以称之为香囊物件，“姒姒可否告知我这上面绣得是什么东西，我从云都一直猜到燕京城，也没能猜出这上面到底是什么东西。鸟？小鸡？鸳鸯？”
秦姒瞥了一眼他手中东西，神色古怪。
齐云楚瞧见她耳尖都红了，心中涌起一阵甜意，将香囊重新妥帖安放好。
“无论是什么我都喜欢。不过瞧着，好像是一只鸡。”
是夜。
秦姒沐浴完之后，瞧见齐云楚还坐在榻上。
他见她出来，连忙上前将她扶到了榻上，自然而然地从红袖手中接过丝帛替她一点点儿擦干头发。
“你该回去休息了。”她道。
“我，我想替你守夜。你放心，我就睡在外面榻上。”他错过了那么多陪着她日子，如今每时每刻都想守着她。
秦姒皱眉，正要说话，却瞧见他鼻子里有液体渗出。
他似感觉到了，愣了一下，随即用手捂住了鼻子。
“你——”
她话音未落，他连忙起身，“那你早些休息，我先回去了。”
他说完大步出了她宫殿，朝着自己住处去了。
秦姒瞧着地上血迹微微皱眉。
红袖连忙叫人清理了地面，扶她进去内殿休息。
秦姒睡到半夜，只觉得小腿处突然一阵抽搐。
“姐姐……”她拼命揉捏着疼痛之处，疼得忍不住叫住了声。
这时候一双温暖大手递过来握住她手慌忙起身将她扶起来，温热灼人气息扫过她脸庞。
“哪里不舒服！”他手摸向她小腹。
“抽筋，腿疼……”
他赶紧将她小腿放平，轻轻揉捏着她抽筋部分，一直到她全身放松下来。
“还疼吗？”他将她腿放在怀里，替她揉捏着肌肉僵硬部位。
秦姒借着亮白如银月光瞧见他眉头紧皱，薄唇紧密，额头微微渗出稀薄汗，仿佛抽筋那个人是他。
她想起好像是刚登基那一年冬天，也是这样夜晚。她腿疾发作，疼得夜不能寐，他连夜入宫，也是如这般急得满头大汗。
那时候，她满心满意跟他好，躲在他怀里撒娇耍痴，哭哭啼啼，一整夜闹着他不得安宁。他却半点儿脾气也没有，整夜不睡觉替她按摩腿部，将她腿藏在怀里暖着。
秦姒当时就想，从前明明可以忍耐苦楚怎么偏偏到了他跟前，半分也忍不了了，矫情做作，就想躲在他怀里撒娇，看他着急，看他心疼，然后心里美滋滋高兴。
那时候她想有人这么天长地久宠着自己真好。
人人都说，和宁长公主无所不能。只有他告诉她，她只是他姒姒，她可以哭，可以闹，可以做事不计后果，因为有他护着。
一如在这般，她只要需要，他永远都会在。
她躺在那儿看着他坐在床边神情专注替她按摩着小腿，力道拿捏得刚刚好。
这一刻，秦姒想借着月色拥抱眼前这个男人。
可她最终什么也没做，将自己埋在温暖被窝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隔了多久，他轻轻在她额头印上一吻。
“睡吧……”
他声音轻得仿佛只有自己听得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