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事前,傅晗有两个住处。
一个就在公司旁边,为了上班方便而添置,有一点临时住处的性质,却被喜欢独处的傅晗住成了固定居所。一个是和母亲殷晓月共住的别墅,逢年过节必须回去。虽然被dú • lì后的傅晗嫌弃,但是存放着傅晗从小到大的东西,意义非同一般。
公司旁边的住处被殷晓旭擅自处理掉了,傅晗也没有再买回来。
所以,俞子语很明白他们要去的是那一个与母亲有关、充满着回忆的家。傅晗一定下了极大的决心才踏上回家的路,还露出那个无助的表情……
俞子语心软答应,“好。车子在哪里?”
“楼下,我们走吧。”傅晗听他答应了,表情缓和不少,迅速牵住他的手柄扣得紧紧的。
这也牵得太紧了。
俞子语不觉得疼,就是觉得好笑。以前被他抱久了会皱眉,牵手一会儿就觉得碍事的人物,这会儿竟然拉着人不放,生怕自己被抛下似的。
他充分感觉到了傅晗的恐惧,也就觉得自己答应陪同是正确的了。
他也想看看让傅晗那么害怕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走到电梯,乘电梯下楼,找到车子并坐上去……路程不长,但也有五分钟了,傅晗没放开手,哪怕掌心发热到冒汗也牵得紧紧的。
俞子语有些不适应,“我不跑,你放开吧。我答应陪你回去就肯定会做到的,再说了,车门关着,我怎么跑啊?”
傅晗觉得有道理,按了车门的上锁键。
俞子语:“……”
这不是在提醒啊喂。
傅晗锁完了,才把俞子语的手给放开了,“对不起,很不舒服吗?”
“还好。”俞子语拿过纸巾擦一擦,“出点汗,没什么。不过你以后不要这么用力了,我的手都有印子了。这种印子好熟悉……”
傅晗眉头一皱,在心里琢磨着:难道别人也这么牵过俞子语的手?
若是平时,傅晗肯定不客气问出来了。可这是吵架第二天,俞子语见了面没有扑上来亲亲抱抱,只是答应一块回去,说明没有消气,随便吃醋只会让情况更糟糕。
傅晗忍了,想着一会儿听到什么都不能生气。
俞子语却说,“像是冬天太冷了,把手压在屁股下面取暖……就像这样,不能太用力坐,要适当放松,不然手麻了更不好受了。”
A城有暖气,真不至于这么取暖。
傅晗意识到这是俞子语前世的事,“你以前住的地方很冷吗?”
“啊。”俞子语反应过来了,“你看了那三页日记对不对?”
“嗯。”
“你不会觉得我脑子有问题吗?”
傅晗摇头,“我信你。”
俞子语也就不多解释了,松口气,“那就好。我好怕你觉得我脑子有问题,转头给精神科挂号啊。昨天我一直没怎么睡,隔一会儿就看看保镖撤了没,他们换班的时候,我特别紧张,怕你让他们回去了……”
俞子语一紧张就会多说话,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说出来了。
傅晗静静听完,忽而捧起他的脸,“嗯,眼睛里有血丝。要不要回去休息?”
“不是要去你以前的家吗?”
“不去也行。”
傅晗轻声说着,避开了对视。
俞子语便看出了不对,“你没准备好,我们就不去,一起回家?其实房子就在那里,早去晚去都行,不用逼着自己往那边走的。”
傅晗叹气,“总要面对。去吧。”
俞子语悄悄打量,发现傅晗又开始皱眉头就有些担心了。他擅长说话,却怕自己无意间的话刺痛傅晗,想来想去还是闭了嘴,默默去握住傅晗的手。
傅晗下意识地回握了,稍稍一动便是十指紧扣。
又是热乎乎要捂出汗的情况了。
俞子语便知道傅晗喜欢他的小动作,轻笑,默默在旁边看着傅晗。
傅晗一会儿就看过来了,“饿吗?”
“还好,刚才吃了巧克力。”
“冰箱里有饮料和饼干。”
俞子语来了兴致,“什么饼干?”
傅晗打开冰箱,一样样拿出来给他看。全程保持着牵手的状态,单手操作,像是他们俩的手就这么黏住似的。
俞子语看上了一包曲奇,拿起来,用牙去咬。
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不行。可惜饼干包装太厚实,被扯得变形就是破不了口。
傅晗想放开手,看到这一幕又不放了,笑着看俞子语龇牙咧嘴跟一包饼干较劲。
俞子语正想换个角度,瞥一眼发现傅晗在笑,不高兴了,再下口就用上了吃奶的劲儿撕出一大口子,“笑什么!这不是打开了吗!”
说着,拼命把露了口的饼干往前伸,恨不得凑到傅晗眼前展示一下自己“空口开饼干”的丰功伟绩。
傅晗没说话,从包装里拿了一片出来。
俞子语迅速把饼干收回来,“我没让你吃啊。”
傅晗却已经捏着一个角拿出了饼干,在俞子语的怒视下喂过去,“吃吧。”
“这还差不多。”俞子语舒服多了,吃掉傅晗喂来的小曲奇。
傅晗还挺周到,拿了一瓶果汁拧开盖。
俞子语三分钟热度,注意力一下子从饼干上转开了,“咦,你能单手开瓶盖啊。怎么开的?我想学。”
“你吃,我帮你开。”
“不行,我想学来装逼的。你帮我开,我还怎么装逼啊?而且这个技能很实用啊,我有时候玩游戏腾不开手,就需要这样开。上一次,我忘记把可乐倒出来了,队友还菜,少我一下都不行,硬生生撑了十来分钟才喝到可乐,还有一次……”
小嘴巴又开始叭叭叭了。
傅晗一天没听竟然有点想念了,任由俞子语这么说下去。
俞子语思维发散,开始说怎么开饮料盖子,喝了果汁发现味道不一样了,看看厂家又说起不同生产地对味道的影响,对果汁品牌进行了悲痛的控诉,“当初它的对家搞半价活动,我还是选择了它,就是觉得它味道好啊。好家伙,没两个月,它居然变了!不过淡了一点正好送着饼干吃,也挺好的。”
俞子语说着说着,目光又在饼干上打转了。
傅晗立刻喂去一块饼干,“你以前也这么多话吗?”
“是啊。”俞子语扬起笑脸,“在爱的人面前会更多哦。”
傅晗心下一动。
俞子语却还有下一句,“陪奶奶聊天的时候就是这样啊。”
“……”傅晗定定神,劝说自己:不要跟奶奶吃醋。
俞子语继续叨叨,“我真的可以说个三天三夜。我想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让她像是跟我一起上学了一样。她没上过学,第一天送我去学校的时候都哭了……”
俞子语忽而陷入回忆里,有一点低落了。
傅晗想到那三页日记。俞子语对这个世界感到陌生,觉得自己格格不入,流露的悲伤却不算很多。写到奶奶,笔记才有一些颤了,可见心绪之乱。
傅晗忽而想到奶奶可能也在这里,提议,“我帮你找奶奶?她可能也在。”
俞子语摇摇头,用力到要晃醒自己似的,停下来以后就是平常一样的开心笑脸了,“不用,那是过去的事了。如果奶奶也在这个世界,她一定过得很幸福,我就不要打扰她啦。”
“好。”傅晗不勉强,用指尖蹭蹭俞子语的手背。
俞子语张嘴,“我还想吃饼干。”
傅晗继续喂,喂个两三片就注意到窗外——在他们说话的功夫,车子一直在前行,此时已经到了熟悉的路段。这个地方,是傅晗每次回家的必经之路。
傅晗恍惚,喂饼干的动作就这么缓了下来。
俞子语也看过去,“要到了吗?”
“嗯。还吃吗?”
“饱啦。”
傅晗松开手,把饼干收好。
两只手紧扣着的时候热乎乎的,突然放开就是一阵难言的凉意。
俞子语失落,看看傅晗低头的样子又觉得可以理解。不敢问傅晗想起了什么,眼巴巴在旁边看着,等到饼干整理好了就解开安全带扑过去抱住了,“不怕哦,我在这里。”
傅晗揉揉俞子语的头发,“我不怕,只是一只手不方便收拾。”
“那我怕。”俞子语撒娇,“抱一会儿好不好?”
“嗯。”傅晗答应了。
俞子语便这么窝在傅晗的怀里,听着那一颗心的心跳声渐渐稳定。
车子停在房子前面,傅晗还是紧张了。心跳加速,面上还是强行装作镇定,“到了,下车吧。”
“好。”俞子语不能继续赖着,只能照办,下了车又去牵手。
傅晗低声说,“门口是指纹锁,要用左手拇指。”
“哦,懂了!”俞子语不松开,就这么扭来扭去找到一个可以摁上去的角度,“这样就能开了,滴滴。”
傅晗轻笑,眉间的愁绪散去一些。
门打开以后,空置已久的陈旧气息携着一阵带了灰尘的冷风扑面而来,让他们都不由屏住呼吸,眯起眼睛去看眼前。
下午的阳光不猛烈却也亮堂,从客厅那一扇扇高大的玻璃窗里撒进来,将正中被白布笼罩的杂物照得清楚。
俞子语不熟悉这儿,纳闷了,“这是什么?”
“我妈的东西。应该是舅舅从我爸那边搬过来的。”
俞子语不大明白了,“你爸不住在这里吗?”
“嗯。他怀疑我不是亲生的,我妈搬过来,不让他进门,他只能在这个小区再买一套房,隔得不远。一段时间后,我妈消气,偶尔过去住几天,但还是没有让我爸再进这个家门,说是避免无关人员跟来。”
俞子语不用问,也知道“无关人员”指的是傅旬家的人。殷晓月不乐意让丈夫来到这套房子,也是保护傅晗的一种手段吧。
傅晗接着说,“车祸后,舅舅处理掉了我爸的房子,把这我妈的东西搬过来,就这么堆着。”
“需要找人收拾一下吗?”
“不用管,我们上楼。”
俞子语点头,乖乖被傅晗带着走。
二楼没有堆放杂物,用的防尘罩不是纯白色,带了点花,看起来比一楼的死气沉沉好得多。傅晗先去主卧,一路往里走找到衣帽间。
俞子语看着衣帽间挂满的女人衣服,心下一动,“老公,这是你妈妈的房间吗?”
“嗯。”傅晗走了两步,蹲下,抚过满是灰尘的地面。
俞子语看得心疼:这是在感受妈妈的气息吗?傅晗表面不在乎,心里一直惦记着妈妈呢。也是,殷晓月死前还在保护傅晗,多感人啊。
傅晗摸了一阵,却说,“保险箱就在这里。”
“啊?”俞子语呆住,“你在找保险箱?”
“嗯。先放手,我查看一下。”
俞子语放了手,退到旁边看傅晗擦掉地上的尘土,找到了可以活动的地砖边缘。把那块砖一撬,就能见到下面的保险箱。
傅晗拂去灰尘,激活输入密码的界面。
俞子语转过身,“放心,我不会看的。”
傅晗却说,“我看不清,帮我打手电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