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阙第一世遇见林似锦,和第二世并不太一样。
同样是从炼妖塔出来,第一世他是已经被人领走,在大街小巷上被锁链牵着,因为身受重伤,锁链又被拉扯,他走的很慢。
无意间撞到了人。
他撞到的少年戴着锦花面具,少年身姿如月,眉眼清冷,撞到人时低声惊讶一声,将他扶起来,冷白的指尖碰到他手腕处的伤口,他下意识地缩了一下。
前面领他走的人在骂骂咧咧,少年也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只在旁边看了好一会,他手腕处仿佛还有温度,跟着人慢慢地走了。
他们相逢在热闹繁盛的上元节,他以极其狼狈的姿态。
他被人领去了一座单独的院子,在这世道买卖奴隶是极其正常的,领他的人让他在院子养了几天伤,之后便在他身体下咒把他送去将军府。
这种咒文可以保证他被控制难以逃脱,他在将军府得来的银钱全部要上交。
他生来容貌殊艳,常遭人惦记,他的脸是他自己亲手用刀子划伤的。因为如今面容丑陋,去将军府时还戴上了面具,在里面做一些杂活,给人牵马、送洗衣服,为那些斩祟使捡剑场的靶子。
他自己便是邪神,那些咒文自然控制不了他,但是买他的人.牙子克扣他的衣食,他每日在将军府只能吃上一顿饭,身上的伤都是乱七八糟自己缝的,还没有好痊。
他在一次下池塘捡衣服掉下的剑穗时晕了过去,人整个栽在池塘里,漫天冰冷的湖水浸透他的身体,他身体里的那些咒文也在不断地将他吞噬,他在水里呛的咳嗽,不断地扑腾,整个人大脑昏昏沉沉。
然后他听到了人声,眼角恍惚瞥了一道人影,下一秒,整个人便被抱了起来,对上了一张清丽俊逸的面容。
他记性很好,又善于观察,只是看眼睛他便能认出来,是上元节那日他撞到的人。
呛着的水咳出来,他很快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座雕漆辉煌的正殿里。他整个人在软乎乎的被子里,还带着些许点心的甜味儿,角落里的香炉在燃着,床侧边有一道身影。
少年不知道在写什么,听到动静,放下了手里的笔,嗓音与容貌给人的感觉很不一样,清润略软,温声细语地问他,“你有没有感觉好一点,方才你晕过去了,我擅自帮你换了衣服,你的伤也顺便上了药……那些伤是怎么回事,是府里的斩祟使做的?”
守阙半晌没有回复,他的舌头伤了,发不出来声音,只摇摇头,表示并不是。
“你不能说话?”林似锦查看了他嘴巴里的伤口,眉毛便紧紧地拧在一起,出去了一趟,然后拿了一瓶青瓷瓶,用沾了棉花的木签给他割断的舌头上药。
守阙当时并没有感动以及恩情之类的情感,他天生冷血,人性在他骨子里几乎已经看不见,他此时此刻身心疲惫,但是在此刻记住了这张脸。
这个人族心善可欺,以后说不定可以利用一番。
守阙没有睡过这般软的被子,上面都是这个人族的气息,对方还为他准备了点心和小人儿书,他不能吃东西,便换成了粥。
对他来说他受的这些伤已经习以为常,林似锦却不这般想。在林似锦看来,守阙此时顶多十五六,又是个豆芽菜,身上的伤让他看了简直触目惊心,他不知道守阙之前经历过什么,想必活下来不容易。
确实也如林似锦想的那般,守阙在正殿里待了一天,他在这一天里观察了林似锦一整天,在林似锦身上贴了几个标签。
——将军府的小公子,娇纵,喜欢生闷气,好骗,蠢货。
贴完标签他便走了,走的时候也没打招呼,他们都在将军府里,之后经常遇见,他摘了一束外面生长的秋锦花放在少年窗口,少年知道后很开心,往后便经常关照他。
守阙从来不说话,林似锦在府里又闲不住,有时候带他一起出去,会来他住的马厩看他,不嫌他脏,因为林似锦会捏洁净术把他变干净。
有了蠢货的关照,他在将军府的日子便好过多了,不必挨饿受冻,也不必一次做四五个人的活,府里的下人全部都看碟下菜,对他的态度很快变了。
他天生擅长阵法与剑法,以及各种典籍之类的,哪怕他不识字,只是看图也很容易领悟出来意思。平日里他一向藏拙,在林似锦面前一次偶然,他帮林似锦解开了难解的阵法。
“小奴隶,你好厉害,是不是以前学过?”
少年那双好看的眼眸微微发亮,用软软的话音夸赞他,他便不自觉地动摇了。
有一次,便有第二次第三次。
守阙第一次觉得自己的底线没有了,这般很危险,他决定等他离开将军府时便把人杀了。
他这边在胡思乱想,那边林似锦高兴地拿着阵法去给奉如皋看,然后被奉如皋冷言冷语地嘲讽一番。
守阙能够看出来,人和兽很多时候是相同的,比如奉家的小剑神,对于林似锦的占有欲,就像是狼群中的雄兽对雌兽。
“小奴隶,你这么有天赋,不去修仙实在是可惜了,这般,从今日起我教你识字。”
因为林似锦的一时兴起,守阙开始被迫识字,他讨厌识字,讨厌人族的语言,人族的言语总是充满谎言和虚伪。
他最先认的是林似锦的名字,因为林似锦不知道他叫什么,总不能先学小奴隶,便教他认林似锦三个字。
这个时候守阙的舌头稍微好了一点,他原本的声音偏温润那一挂,似乎天生可以用来骗人,给林似锦听的是嘶哑难听的晦涩音色。
“这个字怎么念?”
“林…”守阙不想学,便想敷衍过去,“林…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