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是从茶肆角落一桌传开,众人望去,是一个背对他们的光头大汉,身材魁梧,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身旁的木柱,靠着一柄朝天槊。
那人灌下凉茶,抹去须尖上的水珠,眼神威凛望着外面灿烂天光、摇曳的树枝,似乎陷入回忆里,声音低沉缓缓开口。
“尔等口中的狐先生,可不只是深居简出,也在朝堂身居要职,是个大官儿呢,当年纵横天下的黄公在他手上吃了暗亏,许多身经百战的将军也都被他蒙在鼓里玩弄,哼......他更在陇右掀起妖风,蛊惑上下兵将袭击长安,逼迫唐帝李晔狼狈逃去华州.......此人喜玩弄人欲,却又胆小如鼠,爱惜自身。”
“你是何人?”看他兵器沉重,之前说话的那绿林汉子心里有些不安。
“某家?”
‘呵呵.....’那光头大汉嗓音粗粝犹如磨砂,轻笑着将半块烧饼吃完,魁梧的身躯从凳上起来,抓去靠着木柱的长槊,转过身来,柄尾呯的柱在地上。
“某家曾经有幸与他交过手,也跟他兄弟交过手......往事已矣,现在该是讨回来的时候了。”
话语之中,身形转过来,络腮浓须,横眉大眼呈出凶煞,浑身肌肉撑单薄的衣裳露出胸膛一片黑毛。
前面那桌的绿林客握着兵器陡然抱拳,颇为恭敬的低头行礼。
“见过天王!”
“你我江湖儿女,无须这般繁文礼节。”
那汉子正是当年被李存孝打败的邓天王,如今几年过去,武功也算大成,身材越发健硕,精气四溢,仿如庙中神台的天王像,不怒自威。
出山以来,挑战各路江湖好手,未曾一败,此时到的这边,他要捡回当初落下的败绩,破除心魔,武艺一道,他才能继续走下去。
眼下,他要去的地方,便是太原,想要挑战曾经打败他的那个人,还要当着北方绿林同道的面......
天云如絮,远方的官道上,长烟漫卷,几匹快马飞驰而过,奔入太原城,不久停在了晋王府前,翻身下马的身影将缰绳丢给麾下,摸了摸怀中的书信,脸上有些说不出的高兴。
这是从洛阳寄来的,他在军中收到信函,才知晓兄长竟在梁王朱温处,虽说各位其主,但兄长来信,终究是高兴的,看完信件后,依照上面的叮嘱,未免义父起疑,选择来城中将这事禀报给义父听,打消对方疑虑。
‘兄长当真考虑周全.....就是不知为何跑到朱温那里去了,此人好色嗜杀又多疑,这样的人,哪里值得兄长辅佐。’
嘀咕几句,李存孝带着疑惑跨进府门,径直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口中念及的义父,正在后院书房与人说话,李克用如今也上了岁数,但火气依旧不减,冲着下方站着的一老一少大发雷霆,朝着南面骂骂咧咧。
“朱温这厮,当年就坑我一把,这仇还没找到算,扶了新帝登基,昭告天下,昭文明里暗里将我骂一顿.....他屁股就干净了?杀太子、杀九位皇子,就算旁人不知,我岂会不知是他做的?!”
“这个狗东西,先帝半道被刺,也是他手笔!”
征战多年,又处北方,身材高大的李克用已有了老态,背脊也没有当年那般直挺了,微微佝偻,负着双手来回走动,下方两侧的一老一少当中,名叫盖寓的老人闭着眼睛,摸了摸颔下长须。
“晋王,发这般无名火,没有任何意义,如今朱温占据皇帝,对我们有出师之名,当要防范才是,最近外面还有风声传来,不过被老朽让人按下去了。”
李克用停下脚步,皱了皱眉头:“是何风声?”
老人想要说,却被一旁的名叫李嗣源的年轻人先开了口。
“启禀义父,孩儿追查到,消息是从滑州那边过来的,对方再用离间之计。”
“到底是何风声?!”
李克用重复了一句,双目瞪了过去,随着年龄上去,他脾气也变得极为不稳定,对身边义子同样严厉。
站在右侧的李嗣源看了看老人,犹豫了一下。
“义父,是关于那位耿先生的,风声传闻,耿先生仕梁王于朝廷,坐镇洛阳。”
李克用愣了一下,旋即笑起来,抬手摆了摆。
“呵呵.....我当什么事。”
手垂下,重新负去身后,笑容之下,手掌曲紧,捏的掌心发白。顷刻,门外有侍卫过来,在外面禀报。
“启禀晋王,飞虎大将军在外求见。”
李克用眯了眯眼睛,依旧保持笑容,回了声:“让他进来。”旋即转身回去案桌后面坐下,不多时,高大的身形着常服大步跨进门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