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刚嘴角噏动,看眼吴父,见对方仍低垂着头一声不语,末了招呼妻子带着三个儿女回了他们自个屋。
“或许我和我姐不是你们生的,对吧?”
吴梅的情绪已然平复,她神情冷漠,直视着吴母:
“如果是亲生的,你们再重男轻女,也不该对我姐生二胎时难产一尸两命这件事上表现出那么冷漠的态度,除非……除非你们的心是司徒做的,压根就没把女儿视作你们的骨肉。”
良久,吴梅都未得到吴母回应,她抿了抿唇,继而回了自个房间,等她再出现时,手里拎着个大大的竹编行李箱。
“这个家我不会回来了,等你们年老不能动,需要我京赡养义务时,我会尽到我自己那一份。”
嗓音平静,听不出任何感情,这平静于吴父吴母来说,是透到骨子里的冷漠,有此感觉,吴父吴母面上没什么异样,心里却如坠冰谷。吴梅回了学校,吴父吴母二人则相继走进他们夫妻的卧室。
不料,在两人一前一后刚走进卧室,长子吴刚敲门说:“爸、妈……”
“有事?”
吴父的声音传出门外。吴刚“嗯”了声。
“进来吧。”
随着吴父声音落下,吴刚推门步入吴父吴母的卧室,并随手关上门。
“爸、妈,我想知道你们为什么在大妹和小妹下乡插队期间……不给她们寄东西,不给她们回信?”
吴刚生性老实,脑子里没什么弯弯曲曲,他张嘴就问出心里话。吴父吴母闻言,脸色齐齐变得难看,吴父说:“没有什么为什么。”
“我不信。爸、妈,我不相信你们重男轻女到不在乎大妹小妹的死活。”
事实上,吴父吴母还真没有其他原因,他们在女儿吴兰吴梅下乡插队期间既不给寄钱票和零食,也不写回信,
只是因为他们从骨子里重男轻女,不想把钱票和心思花费在两个女儿身上,得知大女儿吴兰难产一尸两命,要说他们心里没丝毫触动,
那是假的,但也就仅仅有那么一瞬间触动,便将女儿吴兰的死放在了脑后。
在他们看来,人既已没了,给其夫家写回信那纯粹是多余,毕竟女人生孩子就像是走鬼门关,运气不好,难产血崩而亡,亦或是直接一尸两命,这都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再者,人没了,他们要是跑去南方,路上不得花钱?
养大一个孩子本就不易,那个孩子却私自决定嫁人,没给他们做父母的带来任何好处,这和养了个白眼狼有何区别?
说白了,吴父吴母不单从骨子里重男轻女,且利益当先。可是这样两个人却并非大字不识,不知道是非曲直,
他们一个是厂车间主任,一个是厂妇联主任,在眼下这个年代工资不低,养四个儿女一点不困难,后来长子吴刚工作,
来年娶妻亦有工作,要说吴父吴母若愿意给俩女儿寄点东西到插队的地方,经济上完全能承受住,结果吴父吴母没有那么去做,这说明什么?
只能说明两人是真没把吴兰吴梅姐妹看作是他们的骨血,是他们的亲生女儿。
“在爸妈心里难道真没把兰兰和妹妹视作你们的孩子?”
吴刚问。吴父吴母没有做声,这在吴刚看来,无疑是默认。
一时间,吴刚心里难受得很,他嘴角抖动,眼里写着难以置信:“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兰兰梅梅是我的亲妹妹,是你们的亲女儿,你们怎么能那样对他们?!”
被儿子责问,吴母来气,瞪眼说:“你发什么疯?我和你爸那么做还不是为你和小凯好。家里的钱财给她们多花一分,你们哥俩就少有分。
至于写回信,买信封邮票不需要花钱啊?赶紧忙你自个的事去,少杵在这碍我和你爸的眼。”
木头,简直就是个木头,不懂他们做爹妈的苦心。
吴刚的妻子名秦巧,见吴刚神思恍惚回到房间,出于关心,她问:“这是怎么了?”
吴刚摇摇头,没有作答。妻子秦巧沉默片刻,说:“是去找爸妈了吧,”
她不是在问,是用陈述的语气:“想不明白你爸妈为什么要那样对待吴兰吴梅,但你是真想不明白还是假想不明白,
这只有你自个知道,可我要明明白白告诉你,你胆敢学你爸妈那样不把女儿当自己孩子看待,觉得女儿是赔钱货,咱们就离婚。
吴刚,我不是在吓唬你,我是对你爸妈的做法感到吃惊,即便她今个在吴梅面前有提到小霜,我依然为你爸妈曾经对你两个妹妹所做的一切感到不可思议。”
她是知道公婆对俩女儿不怎么上心,但她并不知二人对女儿那么不上心,再就是,今个她也只是听到吴梅在饭桌上提到唯夏服装厂,
提到她同学认识唯夏服装厂的厂子,且将另一位同学的爱人安排进那个厂子,禁不住想到妹妹秦霜回城数月尚找不到工作,
就随意提了一嘴,想着吴梅若是能帮小叔子吴凯落实工作,那加上秦霜一个应该不难,却未曾想结果是看清公婆的真面目。
“蕾蕾他们姐弟三个都是咱们的孩子,我……我没有重男轻女,也不会……也不会重男轻女,我……我就是觉得爸妈做得很过分……”
眼眶泛红,吴刚捂住脸,哽声说:“从小到大我知道爸妈不怎没喜欢兰兰和梅梅,可我没想到他们会不喜欢到连血都是冷的,
说什么是为了我和小凯好,他们这样真就是为我们好么?兰兰和梅梅也是他们的孩子啊,他们……他们不该对兰兰梅梅那么冷漠……”
“重男轻女,不想把钱花在女儿身上,自然是为了儿子好,你爸妈明明不是文盲,思想却是封建老顽固,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主任的位置,一个甚至还是厂妇联主任,我是长见识了。”
秦巧吐槽吴父吴母。
回到学校,吴梅趴在自己床上痛哭不止,恰巧叶夏来宿舍取东西,听到吴梅的哭声免不了心生疑惑。
王月娇周末回家尚未归校,宋琴不知去哪儿了,亦没在宿舍,这会儿叶夏站在吴梅床边,轻声询问:
“遇到事了?说说吧,兴许我能帮到你。”
吴梅哭着摇头。
“哭解决不了问题。”
叶夏眉头微蹙,拉过把椅子落座,说:“你要是不开口,那我可就走了。”
话是这么说,坐在椅上的身体纹丝未动。
吴梅带着哭腔这时开口:“别走,夏夏你别走!”
“那就说说吧,是什么事让你这么伤心。”
叶夏语气轻淡,就见吴梅自床上爬起,双目红肿,语带哽咽说:“在我爸妈眼里心里,根本就没有我和我姐,他们重男轻女,从骨子里对我和我姐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