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风火火来到医院,庄理还没走到病房门口,就撞见了任敏,一时不知怎么称呼,迟疑一瞬说:“任总好。”
任敏知道庄理来深圳的消息,并不意外,“叶辞刚睡着,让他多睡一会儿。”
庄理点点头,捎带征询意味地说:“我去看看他。”
“吃饭了吗?”任敏说,“我们就在旁边随便吃点,然后你再过来也不迟。”
“好。”
*
医院附近不缺食肆,但也少有美味。任敏和庄理走在路上,指着一间店说,老店了,吃这个?庄理说都好。
两人在小店靠玻璃门的角落位置坐下,点了两份餐食。任敏取出筷子,递给庄理一双。
庄理颇有点受宠若惊,忙说谢谢。
正是吃饭的时间,小店里还有好几桌客人,喁喁杂杂,掩盖她们之间的陌生与尴尬。
“先跟你道个歉,上回见也没打声招呼。”任敏出声说。
庄理疑心这是迂回的怀柔政策,小心翼翼地说:“哪能您跟我道歉,没事的。也是我贸然过去,唐突了。”
任敏浅笑摇头,庄理这才看出那与叶辞肖似的眉眼。
“我不想和叶玉山废话,希望你理解。”任敏说,“我和叶辞说的话,意思也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他爸。”
“我理解。”庄理心下对任敏的态度愈发感到困惑。
“这些年怎么回事,我都知道。也这么过来的。”
庄理没掩饰住惊讶之色,任敏笑了。
“为名为利,女人最爱说谎。说开了还是一个情字。”任敏坦诚道,“我最近才听闻你在美国的时候,住的是我儿子——小儿子的房子。阿辞对你是真的用了心的。”
“也姓李?”
任敏挑眉,抿笑,“也姓李,李诀。”
庄理愣了。
“诀别的诀。世上就是有这么巧的事情。”
庄理思忖着问出口,“叶辞的事情,很棘手吗?我……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做的?”
“照顾好他。”任敏要将人洞悉一般盯住庄理,“当然,你愿意的话,有些文件我想给你看。”
庄理和任敏回了家,才知道任敏与丈夫早已分居。任敏打开保险柜,把厚厚一沓文件拿到客厅,将要打开,庄理问:“您信任我?”
“我坦言,你家里三代的事情我们都摸得一清二楚。”任敏呷了口茶,缓缓说,“小庄,我不是好女人,也不是好母亲,我和你一样。但阿辞和他爸或许不一样,你还有个念想。我想你做了这些事,往后无论怎样,阿辞也会惦念你的好。”
庄理忽然有些负气,定定地说:“不一样的。”
任敏笑着叹息,“嗯。”
*
回到医院已是深夜,叶辞单手握着手机,见庄理进来,放下手机,招手让人坐到跟前来。
“跟我妈吃饭了?”他抬手抚摸她头发。
“嗯。”
“讲了什么?”
庄理朝天花板看了一眼,“嗯……你的坏话。”
叶辞笑笑,“是吗?”
“你看你,我不在,你就这么折腾自己,都进医院了。”
“难得上一回医院。”叶辞沿手臂抚下来,拢住她指节,“这不是你来了么,我明天就好了。”
庄理笑着点头,而后说:“可是我明天一早就要去纽约。”
她感觉到他手收紧了一分,佯作故意卖关子那般,揭晓谜底,“出差啦,你晓得这个行业就是……飞来飞去。”
“因为什么项目?”
庄理睨了叶辞一眼,“我公司的事儿怎么跟你说。”
“行,好好工作。你过来这么一会儿,我已经很高兴了。”叶辞想了想,问,“去多久?”
“十天半个月——”见叶辞冷脸,庄理忙不迭道,“哎呀,就几天。”
“每天跟我打报告。”
“你怎么学我呀。”
“我本来就这样儿。”
二人闲话,气氛恬静。忽然不约而同沉默了。
叶辞望着病床对面空白一堵墙,半晌后说:“我早该察觉的。小理,我其实……当时在香港,我跟清晖说了好多话,他闷闷地听着,然后说‘你们不是再没可能’。是我压垮了他。”
“不是的!”庄理蹙眉,“怎么是你的问题?他一定也想看着你好。一定是的。”
“可是,如果我注意到,再和他多说几次话,让他来倾诉,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这么多年了,他和南晴都说了好多,肯定也和你说了好多……”
“不够。”
“阿辞,你不可能让所有的事情尽在你掌控中,或许他是真的得到解脱了呢?死亡,也不一定是悲伤对吗?”
叶辞抬手蒙住眼睛,哽咽道:“小理,我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不要自责,不是你的错啊。”庄理掰开叶辞的手,注视他哀切的眼神,“我们还在的人,就要连同他的那份一往无前地活下去,活好。”
眼泪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