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涵元没注意到梁修言的情绪,笑呵呵地把买下男孩的事讲了一遍,碍于孩子就在场,她说得略为简单,讲完又说:“我身边用不上小厮,你看后院哪里能安排个活?反正这人当初就是给你选的,你来安排。”
说完又看向小孩:“你现在叫什么名字了?这是我的夫郎,以后是你的主子了。你现在年纪小,先在府里做着,等到了年纪,不管想恢复自由身出去嫁人,还是继续留下,都随你。你的卖身契随时可以还你。”
小孩扑通跪下:“小的叫凝冬,愿意一辈子伺候小姐,报答小姐的恩情!”
贺涵元连忙把人扶起来:“好好好,说归说,不兴跪啊。凝冬名字好,好听又应你的经历。”
她看向身后的梁修言:“修言,家里的事我也不管,这孩子就交给你咯。”
梁修言应下,喊菊香:“这几日先由菊香带着在我们院子里做做杂事吧,等回了侯府再做安排。”
说完,又去看贺涵元,看她是否满意。
贺涵元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挥挥手让他自决定。
等到众人退下,梁修言便有点闷闷不乐,独自进了里屋。
贺涵元本想喊他出去堆雪人,一愣,跟着进去:“怎么了?不高兴啦?”
梁修言笑笑:“没有,外头太冷了,站久了身子发僵,坐屋里暖和暖和。”
贺涵元却依旧看出他兴致不高,提不起精神,明明刚才还不是这样。她跟着坐到他对面,随手拿起他做了一半的绣品看,一边脑中回忆刚才发生的事情。
思来想去,旁的都和寻常一样,只有凝冬这个刚出现的人是个变数。
她不知道凝冬勾起了他什么心思让他这样低落,想了想,还是将凝冬的身世详细和他说了一遍。
梁修言原本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听着听着,忘记了小情绪,被凝冬的经历震到了。
“盼女……是想要生一个女儿吗?”他轻声说,“纵然女儿好,为何卖儿子时连一件破棉袄都不给呢……”
说完,他就想到自己的亲爹俪夫郎,甚至母皇,上一刻他还在莫名吃凝冬的醋,下一刻,他却有了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他自嘲地想着,还好,爹爹卖我的时候,还是为我争取了厚厚的嫁妆,而不是连一件破棉袄都不肯给,我倒是比凝冬幸运了百倍。
“女儿儿子都一样,哪个不是十月怀胎生的?女子生产不易,我也不明白,为何会这样对待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贺涵元摇头。
梁修言看着桌角的雕花,轻声说:“大概正是因为不易,才恨为何不是女儿吧,若是女儿,达到了目的,便不用再受生产之苦……”
贺涵元看着他,大概有些猜出来他是物伤其类了,想了想,组织语言安慰:“生儿生女天注定,生育的目的难道只是生女儿?于是到了一个重男轻女的地方,生育的目的又成了生儿子?为了生某个性别而生,这才是自我折磨。再者说,纵然男子拘束甚多,但也不是一无是处,这世上缺不了女人也缺不了男人,男女各司其职,谁也不比谁轻贱。”
梁修言只听到了那句重男轻女,笑起来:“还有重男轻女的地方?这不是阴阳颠倒乱了伦常?”
贺涵元别有意味地说:“你焉知人家不觉得这里的女尊男卑是阴阳颠倒乱了伦常?”
这来来回回的,梁修言仿佛被绕进去了,脑子里想了半天却怎么都想象不出来重男轻女的世界会怎么样,遂放弃。
“唉,你又逗我,我懂不了这么多大道理,倒是看着凝冬,突然觉得自己命真好,虽然……却也十几年锦衣玉食没有吃过苦。”虽然被耽搁到19岁,为了皇妹的前途挑了一家高门大户的妻主,但运气很好,遇到的妻主是个温柔的好人。
贺涵元笑,梁修言这个知足随时的性格倒是挺好,不会自苦。
“不难受了?可以陪为妻出去玩雪了不?”她起身,对着他作揖。
梁修言连忙躲开,又有被戳破心思的尴尬,强撑着不承认:“什么难受……我何时难受了……”
贺涵元笑睨着他:“不是你说身子冻僵了?”
不打自招的梁修言:“……”气狠狠地说,“不去!”也不知道是气自己傻傻入套还是气她。
贺涵元扯起他的袖子:“去嘛,去嘛。”
“你……你……你怎么这样!”梁修言惊呆了,头一回遇到成年女子对着自己撒娇,面红耳赤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贺涵元:“怎的?我家夫郎规矩这般大,不许我撒娇啊,唉哟,小女子好生难过哦……”
梁修言被火燎了似的,急忙站起来:“去去去!”
贺涵元看着他这模样实在憋不住,哈哈大笑。
梁修言真是被她欺负狠了,一个恶从胆边生,扑过来用力捂她的嘴:“你就会戏弄我!”
贺涵元笑得哎呦哎呦的,手牢牢地抱住了他,边笑边说:“修言,你这性子可真可爱。”说完,还抱着他晃了晃。
梁修言愣了愣,回手抱住她,不说话了。
两人站在榻边抱着对方,冬日的阳光透过窗杦洒进来几道,斜斜照在他们身上。
贺涵元低头,亲了亲他的脖子。
梁修言下意识缩了缩,又很快舒展开,抱得更紧了一些。
贺涵元心中一动,微微松开人,侧头去看他。
他垂着眼睛,睫毛不停地扇动,始终不敢回视。
贺涵元一笑,轻声说:“修言,你长高了。”下巴能轻松够到她肩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