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河确实不哭了。
因为他已经完全懵了。
他仰着小脑袋,怔怔望着云舒月。
就见师尊已缓缓退开,雪色眼眸微垂,正静静看着他。
或许是月色太明亮,也或许是这潺潺的水波太温暖,有一瞬间,沈星河竟觉得,师尊的目光很温柔。
这让沈星河隐隐有些陌生。
但他紧接着便想到,师尊平日虽话少,却从未凶过他,甚至一直对他照顾有加。
但也不知为什么,在沈星河心中,云舒月的形象却总是冰冷而又疏离的,既强大又冷漠。
就连失去灵力的现在,都自有一股高岭之花,可远观不可亵玩的圣洁。
纯净无暇到,令人自惭形秽。
每次看到师尊,沈星河心中都会冒出无数溢美之词,只觉得,师尊是这污浊世间,最美好也最纯洁的存在。
以至于,每次靠近师尊,沈星河都不由自主小心翼翼。
生怕冒犯了师尊。
但现在,高岭之花却忽然亲了他。
虽然他现在只是一只鸟,但沈星河还是觉得,师尊现在有点异常。
他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一时间都有点吓傻了,小小声在神魂中问君伏,【君伏,我师尊……好像有点不对劲。】
君伏:……
云舒月:……
君伏代云舒月问他,【哪里不对劲?】
就听沈星河的声音都带了丝哭腔,【我师尊他竟然主动亲我了呜……】
【虽然我现在只是一只鸟……】
【但我师尊两辈子从来没主动碰过任何活物啊呜呜呜!】
【这不对劲!】
【我师尊他是不是发病了?】
【他是不是难受得厉害?】
【所以才想找什么东西分散一xià • zhù意力?】
眼见着小家伙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哭起来,云舒月微微顿了下,又缓缓靠过去,想再亲一下。
沈星河见状,小脑袋立刻向后缩了缩,漂亮的羽冠也瞬间缩进毛里,条件反射用小翅膀捂住云舒月的嘴唇。
云舒月便亲在了他的小翅膀上。
沈星河顿时被那略显炙热的温度惊得险些炸起浑身的毛,“唰”地收回小翅膀,蹭蹭蹭后退几步。
直到退到云舒月指尖,眼看着要自他手中掉下去,沈星河才猛地停住,牢牢抓住云舒月指尖,无论如何都绝不放松。
【呼……好险……】
一想到自己差点就要放开师尊的手,沈星河心中满是后怕,眼泪都憋了回去。
沈星河之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陪在师尊身边,是因为,他不知道师尊是否会在下一刻,忽然被传送到某处。
所以这段时间他才一直如临大敌,说什么也要牢牢抓着师尊。
就算师尊真要被传送走,也必须带着他一起。
他一定会保护好师尊!
想到师尊前世曾经历过的事,沈星河顿时抓紧小爪子,牢牢攀在云舒月指尖。
他又忍不住看了眼云舒月。
就见无边月华之下,沉浸于清澈泉水中的师尊,雪色衣发皆如花瓣般层叠绽放,简直像是朵盛开在水下的阆苑仙葩,月下优昙。
【这世界,根本配不上我师尊啊……】
他不由自主感慨出声。
紧接着又想到,师尊又要亲他,想来现在定已是极不舒服的,所以才如此反常。
沈轻舟曾说过,心情不好的时候,撸撸鸟就好了。
每次他心情不好,或者身体不舒服的时候,也确实会狂撸肩上那只漂亮的金红色鸟儿。
每次撸完,都会神清气爽。
想到此,沈星河眨了眨漂亮的凤眼,小心翼翼往云舒月掌心凑了凑。
云舒月不动声色看他。
见师尊没有反应,沈星河这才张开小翅膀,抱住云舒月微微温热的下巴,软软在上面蹭了几下。
【这样师尊会不会感觉好一点?】
他迟疑地问君伏。
其实并没有好一点。
云舒月想。
他还需不断用这整座望月峰的冰灵力,来压制体内逐渐攀升的躁动和本能。
但云舒月早已习惯这种情况,所以实际上,这年的七月十五,与往年并无太多不同。
但不得不说的是,当被小家伙小心翼翼地抱住,像是抱着全世界一样抱着他,当被那细软的绒毛轻轻拂过下颌,听着小家伙心中止不住的担忧和关切,云舒月心中,竟也渐生出一丝异常的温暖和满足来。
这确实是此前,从未有过的体验。
……
这天夜里,全崇光界的动物都陷入一场奇异的躁动。
沾满露水的植物也拼命舒展身体,向着那圆月的方向。
“嗷呜——!”
云麓峰上,因被远远传来的狼嚎声吵得根本没法专心炼药,花沉一把推开屋门,打算去外面走走。
今夜的云麓峰安静异常。
空气中弥漫着奇异的腥膻味道。
搞得花沉都微微燥热起来。
自禹天赐身死,这云麓峰便彻底安静下来。
虽然没有脑残跳脚是好事,但时日一长,花沉难免觉得无聊。
好在之前她曾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玩具。
今夜也意外又有了新的发现。
她深吸了一口气,仔细分辨着空气中的味道——有龙蛇混杂的带着丝丝火气的腥味,也有湿漉漉的源自鲛人的异香,还有她已经十分熟悉的,“丝丝入骨”的香气……
这小小的云麓峰,还真是卧虎藏龙。
心中如此感慨,花沉很快遇到了她名义上的师兄——隐仙宗掌门雾雨真人。
就见雾雨正坐在一石桌旁,一边自斟自酌,一边颔首远望。
花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远处高耸入云的望月峰,以及望月峰顶那轮巨大的圆月。
“雾雨师兄好雅兴,这是在赏月?”
花沉自来熟地坐到雾雨真人对面,自储物袋中拿出酒杯,灵食,也边吃边赏月。
雾雨温和地应了一声,继续看月亮。
今晚的月色虽然很美,但声音却太过嘈杂了些。
在又听到一阵接连不断的狼嚎后,花沉见雾雨真人仿若未觉,忽然生出些说话的兴致。
只听她对雾雨真人道,“雾雨师兄可知,今夜这飞禽走兽,为何如此躁动?”
雾雨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以往每年这段时间,都是崇光界动物求偶交|配的旺季,完全出自本能。
既是本能,又怎会有原因。
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花沉掩唇一笑,很快又看向那高悬于天际的明月,说出一段曾在妖界广为流传的传说——
“庚申夜月华,其中有帝流浆,其形如无数橄榄,万道金丝,纍纍贯串,垂下人间。草木受其精气,即能成妖。①”
雾雨看她一眼,知道她说的是“帝流浆”的传说。
雾雨曾听师尊云虚子说过“帝流浆”。
据说每六十年一度的七月十五,月华中有“帝流浆”。
若有幸得之,吸收其中的力量,可得千年修为。
草木精怪也可借此化形。
总之,“帝流浆”是上天给崇光界的馈赠。
但自两千六百年前起,“帝流浆”却再未出现过。
雾雨真人曾问过师尊云虚子,可见过“帝流浆”。
云虚子那时曾给他幻化出过一场极其壮阔的“月夜帝流浆图”。
待雾雨再问他是否得到过“帝流浆”后,云虚子却只连连叹息,而后,每逢七月十五,必会若雾雨今夜这般,一边自斟自酌,一边看着望月峰顶的明月,叹息不止。
雾雨沉浸在回忆中时,花沉继续说道,“那些动物的祖先,曾经定也见过‘帝流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