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城夏季的雨如期而至,倾下后就不愿停歇,苍穹撕开道口子,纵得风雨满城蹿。
郁澈备着下学期的课,做PPT、写讲案,副院长的头衔戴上后,注定她放在教学上的精力要大大减少。
虽还没正式上班,各类工作已经在接手了,文件像看不完一样,复杂而琐碎,是林知漾读半行就会打瞌睡的无聊程度。
群里发通知,20号要去学校开会,郁澈看了下行程安排,从早到晚。新生分班、军训安排、院系活动等等一系列。
她对此不感兴趣,知道会有人议论她德不配位,事实也是如此。
但身为郁安巡女儿,在旁人看来,只做个普通的老师仿佛丢人现眼。
午后,冒着大雨赶去医院时,郁安巡的脸色并不好看。因为他在电话里已经交代过,不许她过去探望。
郁澈不理会,她听说郁安巡的伤在阴雨天气会更严重,放心不下就开车过来了。
一路上大大小小堵塞不断,地势低的地方积水多,已经不便于车辆通行,她只好换了条路走。从家到医院用的时间,是平时的两倍还多。
仅仅是从停车场走到病房这一段,她撑着伞还是湿了裤腿和鞋。
郁安巡一面心疼她一面不悦。
又担心雨照这样下,稍有不慎就要出事。
事实上,前几天下头一场雨时,谁都没想到会有多大,结果预防不当,几乎淹了小半个城。经济损失不谈,当夜便有行人在路上出意外。
郁澈凝视窗外如瀑的雨帘,失神暗想,这几天天气糟糕,她晚上居然睡得还不错。
夜里不再做梦,睡眠质量高了许多,用林知漾的话来说,这是天然的白噪音。
只是醒来之后,枕边跟心里空空,让她的心情跟着天气沮丧低落下去。
她很想念林知漾,想见她,被她摸摸头发,亲一亲脸颊。
林知漾工作有了新安排,在写新的故事,编辑催得紧。她的灵感时隐时现,睡眠以及一日三餐跟着全乱了。
郁澈深知不能总去打扰,连睡前的视频通话都取消了,林知漾不提,她也体谅。
但有些难以用言语描绘的东西,的确一去不返。
并不因为这场雨,更不因为各自的忙碌。
林知漾是个外放的浪漫主义者,所有的情感都尽可能地不加掩饰,这样的人一旦收敛起来格外明显。
近来她也会耐心地叙述自己的生活,但不再是从前宠溺或者撒娇的语气,更像是种公事公办的习惯。
她甚至不再说“我想你了”。
她既不抱怨也不诉苦,说出的话都无比体贴和温暖,郁澈不知道她真实的想法。但她能明白,不说出口的话,往往至关重要。
她坦然地在郁安巡面前发消息给林知漾:“什么时候雨停,我去找你,行吗?”
林知漾没有及时回复,也许在电脑前写文,也许在睡觉。
郁安巡见她只看手机不说话,寻了话题,问起她学校里的事情。
郁澈静静地说了句:“我是最年轻的副院长。”
这句话并未洋洋得意地自夸,她在提醒郁安巡,过头了。
郁安巡不觉得有什么,反过来安抚她:“只是副职,历练历练就是。”
郁澈不想接话,徒劳的话,没必要多说。
郁安巡的目光落在她明显湿了一截的裤腿上,沉声说:“等雨势小,我让人送你回去,你开车我不放心。后面几天不要过来了,路况复杂,你来了我更担心。孝心收到了,但是要听我的话。”
郁澈听完,拒绝他叫人送的安排,“我自己把车开回去,当心些就好。”
离开前,她努力地直视郁安巡:“我来不为展露孝心,爸,我甚至不算孝顺。”
她担心郁安巡,所以过来看他,哪怕帮不上忙,也想求个心里安慰。她不为尽孝,甚至,她没有那么多的孝心。
待郁安巡往后知道她的事情,多半又会骂她不孝。
郁安巡闻言微怔,还不等他想清楚话中深意,郁澈已经轻带上了房门离开。
坐进车里,她才收到林知漾的回复:“不用,等我忙完去找你。”
她说不用。
她不再那么急切地想见到自己。
她变得忙碌起来。
雨打在车窗上,郁澈忽感迷茫,不知道在这种天气里,往何处开才有晴天。
余光瞥见副驾驶上林知漾补完妆随手扔的小镜子,郁澈几天前就看见,刻意未动。任其放在原位,想等林知漾坐上来时,自己收整回去。
她清楚自己想去哪里了。
将车开到南山里小区,林知漾家楼下,在潇潇暮雨里找到久违的安宁。
但她不敢上楼。
林知漾不想见她啊,这时候上去,会招人嫌吧。
她静坐在驾驶座上,看林知漾的读诗的视频,想象自己陪在林知漾身边。
直到江容心给她打电话,问她怎么还没到家,她才开车离开。
出小区后径直开了出去,没有注意小区门口刚停下的一辆出租车里,孟与歌撑伞走下来。
因为年轻,又在学校工作,郁澈的车比较低调,但车牌号过于吉利,在淮城就是拿钱也买不到。孟与歌很容易就认了出来,且清楚她只能是来找林知漾的。
林知漾最近有些怪,作息昼夜颠倒,整天无精打采。
也不像之前那样爱秀郁澈,甚至闭口不提。孟与歌主动问起,她也言简意赅。
以至于孟与歌十分怀疑她是不是又分手了。
但如果是分手,林知漾不可能这么淡定地在家里,那得直接少半条命。
问了几句,发现郁澈回家里住了,她确信这两人是吵架了。
这倒正常,哪有不吵架的情侣,整日甜蜜的感情太假了。
避开积水往家里去,阴雨天的傍晚,客厅里黑漆漆的。在书房没看见林知漾,她敲了敲卧室的门,也不见人回应。
不放心地拧开门把手,见卧房一片漆黑,床上黑影隆起,林知漾在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