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缓声道:“宋坊主伤势颇重,你若进去,非但于事无补,只怕更不利于救治。”
敖玉与敖灼同属一脉,正一边为宋坊主平复突然灌入的躁动灵力,一边小心翼翼地替她修复伤处。被宋坊主紧握不放的神剑也渐渐平复下来,难得愿意乖顺。
可这不过是因为掌珠还记得敖玉和显圣真君的气息,没有将他们当做敌人。但凡有陌生人冒然靠近,以掌珠目前犹如惊弓之鸟的敏锐,若是不管不顾地闹起来,只怕当场就能把宋坊主送去鬼域见鬼王。
——要知道,早在被困缚妖阵的时候,宋坊主就已经没有呼吸和心跳了。
之所以至今还没有鬼差上门拘魂,不为别的,正是因为在她魂魄动荡几近离体的时候,掌珠剑与河蚌女妖的灵力血气一同涌入,千钧一发之际,这股蛮横的外力为她强留住了最后一点生息。
在河蚌女妖昏睡不醒的现在,说是掌珠正替宋坊主续命也不为过。
一人一剑灵气相通,倘若掌珠躁动不安,还未痊愈的宋坊主实在是承受不起。
“不仅是桑落姑娘。”
显圣真君清淡如水的目光浮过整个院子,在一抹白衣身影上似乎略停了停,又似乎是没有。只有他的声音不急不缓,因不想更加惹人担忧,真君便略过了宋玉红当日的命悬一线,只把现状简明扼要地解释了,明明说着近乎命令的话,却自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
“在宋坊主康复之前,想来都不宜探视。而三位受阴气侵身,也该好生休息。”
小丫鬟眉眼立沉。
面前是传说中神威显赫的显圣真君,说的也确实在情在理,可是,满心焦灼却见不到人的桑落还是想要直接顶回去,问他一句:你凭什么?
——你以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立场,又与宋玉红是什么样的关系,才能站在这世间与她最亲近的人面前,说出这样一番话?
小丫鬟自知是在毫无理由的迁怒,没有救下小姐是她自己不中用,杨二爷这次对他们有救命之恩,小姐的命也还在他和那位西海三太子的手上,她怎么能不识好歹地对着救命恩人发泄不满?
条分缕析的大道理像是压城欲摧的黑云,沉甸甸地坠满她的心头。
但没有一条能让桑落恢复平静。
——没有不自量力地对显圣真君动手,妄图强闯他身后的主屋,已经是桑落仅剩的理智了。
听着同胞手足短促而沉重的呼吸声,元正侧头看了一眼,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将桑落往自己这边带了带,第一下竟然没有带动。
元正皱眉,手上更用力些。
小丫鬟突然狠狠一低头,这才终于往后退了退,站回兄长身边。
这样显眼的拉扯,不可能瞒过显圣真君的眼睛。可他半点也不生气,也不在意桑落那一瞬间不加掩饰的敌意和怒火,他看着他们的目光依然和缓,眼底有清浅的暖色,如同被水汽托起来的徐徐飘散的茶香,弥漫在空气里,同处一地者皆可品闻。
“若是信得过杨某,三位就请放心回去休息。”
显圣真君道:“我保证,宋坊主不会有事。”
他和敖玉,都不会让她有事。
向来峥嵘内藏的杨戬,只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便有什么静水流深般的力量突然微露一角,像是只要他说了,便一定能做得到,所以旁人听了便也只管信服。
这是昔年一柄三尖两刃刀在手,连挫魔族九员先锋,为仙魔大战奠定首战胜局的显圣真君的底气。
于是,当杨戬即将转身时,始终静默的白衣剑客突然抬起眼眸。
“她是谁?”
显圣真君回首望去。
乌鞘长剑碎毁,此时的西门吹雪手无寸铁,可他分毫不为所动,倒不如说正因未曾执剑,他自身凛冽无匹的剑势反而前所未有的突显出来,看着杨戬的时候,并不因对方为神为仙就有所退却。
西门吹雪只是想问,所以便问了。
“她不曾习武。”
因面对的不是相知甚深的未婚妻子,他只能多说了几个字:“昨日用她的手挥剑的那个人,是谁?”
……原来昨日失去意识前,这个剑客竟还看到了什么吗?
显圣真君转过了身,袍袖轻动间,似有昆仑绝顶邈邈的云雾缭绕不去。
——那么,就没有什么不能说的了。
“她是西海敖氏三公主。”
真君的眼眸依然平静无波,声音却突然就轻了下去,仿佛是要铺开一副古老的画卷,画纸早已老旧泛黄,所以连手指尖都不敢用力,但画中红衣如火的美人却永远浓墨重彩,鲜活如初。
他说:“也是我的妻子,敖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