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郑重地答应下来。
倒是江枫自己苦笑着又解释了两句:“逝者已矣,什么恩怨情仇,都该与我们一起埋入黄土。可我深知义兄与元正桑落的性情,他们自己能查出真相也就罢了,若是不能,说不定余生都要为此寝食难安。我……实在是没有旁人可以托付,玉红,竟只能难为你了。”
江家夫妇并不是宽宏大度到足以宽宥石观音。灭门之仇啊,昔年他二人身死之时,若非鬼差来得太过及时,二话不说拘了魂便押往酆都,一辈子与人为善的江家夫妇或许真要化作厉鬼,日夜纠缠仇人,百般折磨,勾魂索命。
——那人间地狱般的景象,是时隔多年也能让元正桑落汗湿重衣的噩梦,而江枫与丰念恩双双丧命于那一夜,又如何指望他们能够释怀?
亡魂年年回返人间,仇深似海如江家夫妇,也不是没想过趁机去寻石观音。
但他二人初到酆都城的那天,恰逢广力菩萨前来布施,佛光照彻忘川,万千功德如甘霖普降般赠予鬼众,竟硬生生压制了江家夫妇的杀心,使他们从滔天血海中艰难地寻回了一线理智,不至于沦为恶鬼。
“善恶有报。”
江枫清楚地记得,当时,他们从仇恨中浑浑噩噩地醒过神来,看见的便是奈何桥下,白衣不染的广力菩萨与一亡魂相对而立,温声道:“你一生未造杀孽,待人以诚,性子又极为敦厚老实,来生自有后福。”
那亡魂却像是受不住夸奖一样,身形越绷越紧,慌乱地只知道摇头。
江枫下意识地看过去,只见那亡魂形貌实在不堪,面色青黑得像是中·毒而亡,头发却如同水草,紧紧攥在一处的手上还生有鸭子似的蹼,偏偏还有鳞片般的紫色纹路遍布全身,饶是在死状各异的酆都城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可怕了。
正要过桥的魂魄看着他的时候,个个都禁不住面露畏缩。
唯独俊美如玉的广力菩萨不惧。
他将各色目光视若无物,还能走上前,拍了拍那丑陋亡魂的肩膀:“前些年……她多得你照顾了。虽然她今日不在,但是我来了,也该送你一送。”
“海夜叉。”
从前无忧无虑的西海白龙早已见惯了离别,到如今也能放缓了神情,厚重功德被他不着痕迹地拍进亡魂体内:“……一路好走啊。”
海夜叉便跪伏下去,敖玉伸手去拦,竟然也没能拦住。
这个尽忠职守了一辈子的巡海夜叉,第一次斗胆推开了西海龙族的手,硬是要把自己硕大的头颅磕在地上,水草般杂乱的头发正好有一缕落在了敖玉的脚前。
“……叩、叩谢三太子。”
将将开头就先打了个结巴,他憋了半晌,一张笨嘴却还是语不成句,像是满腹心事却偏偏无从说起,只能又磕了一个头,在西海白龙的目送下踏上了奈何桥。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江枫的错觉,海夜叉饮下孟婆汤之前,回望过来的最后一眼,除了看向西海白龙以外,好像也有一瞬从他与丰念恩的身上掠过。
那眼神复杂莫名,明明是从未相识的陌生人,恍惚间却透露着担忧和悲伤,像是也在为他们的英年早逝而心痛。
——很久以后,江家夫妇才从相熟的鬼差那里听闻,那一日,广力菩萨是擒拿了一方作恶多端的恶鬼,将其押解至忘川,没成想偶遇了自家寿终正寝的水族,便送了他最后一程。
这也就是说,那位海夜叉与江家夫妇死在了同一日,才有了后来忘川河边的一面之缘。也正是因为海夜叉的缘故,广力菩萨那一日布施功德更是格外慷慨,江枫与丰念恩得此机缘,才延续了十五年的阴寿。
“所以你们可不要犯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