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意笙再次醒来的时候,眼前已经不是在山庄之内了,晃荡的牛车上铺垫着厚厚的稻草,还能够闻到牲畜身上特有的那股子味道,头前不时的鞭响配着赶车人的吆喝,头顶上,让他清醒的阳光极为刺眼。
抬起手遮挡,簌簌而下的泥沙险些落到眼中,偏了头避让,看到的是周围略微整齐的树木,这是行走在哪里的路上?
手肘撑着身下的稻草,被阳光晒过的稻草有着如同被褥一样的宣软,甚至还要更软和一些,金黄的颜色如同阳光,散发着同样灿烂的味道。
车上除了稻草,只有他一人,周围偶尔有人路过,骑着马的超越他们,步行的最终被他们超越,前面的车夫似是察觉了他的动静,回过头来,看着他笑:“公子醒了?”
“这是哪儿,你是谁?”
车夫带着遮阳的斗笠,阴影下的脸并没有丝毫的熟悉之处,何意笙断定这不是自己认识的人,那么,按照剧情,不应该是见到父亲何万仞的故旧吗?
总不可能是这位车夫吧。
“老汉是往旬阳去的,公子是要去哪里?”车夫这样说着,笑呵呵地说,一副心无城府的样子。
何意笙不能完全信他,但暂时也找不到理由怀疑,便问了问自己因何出现在他的车上,几句话之后才知道这车夫是看到他倒在路边,这才把他捎带上的,算是做好事了。
“你就不怕我是坏人吗?”何意笙觉得不敢置信,他身上还是那身中衣,昨日沾上的那些污迹被太阳一晒,已经变成了灰色的,一抬手,灰尘都会在阳光下肉眼可言地往下飘落,整个人就像是灰堆里冒出来的乞丐。
除了那些已经晒干的血迹。
有人会把这样一个形似乞丐的人带上车,然后特意拉到某地吗?何况那些血液总还是能够辨识的,就不会怀疑有什么问题吗?
真实的生活从来不会如同小说中那样唯美,碰见身上带着血迹的人不敢相帮才是真的,淳朴的百姓更应该学会趋利避害,何况武侠世界的百姓应该都有些见多识广才对。
“怕什么,公子这样的,不是老汉吹,老汉一个抵俩还是没问题的。”车夫头都没回,坦然把后背给他说着,“这人啊,不如意事十之□□,谁一辈子没点儿磕磕绊绊,碰到强盗也不是什么大事,找找朋友,也能想办法过了,我看公子样子,应该也没受什么伤,这就是大幸了,年轻人,有点儿志气,你还年轻,说不定以后就能另有一番天地。”
车夫约莫四十多的年龄,说起话来透着些阅历的感觉,有些交浅言深,开导之心显而易见。
此时何意笙实在应该放下怀疑,但,这种事情在剧情中也不是没有过,总有那些对原主各种示好的人,最后他一旦相信,总要再知道另一层完全不一样的真相,反复多了,原主谁也无法相信。
何意笙看过原主的记忆和剧情,自然知道那些之后的事情,知道这个有点儿单纯的年轻人最后怎么变坏的,实在是他经历的“坏”足够多,已经多到不“以牙还牙”就无以为报的地步了。
他本人应该是没有疑心病的,但是看多了那样的剧情,再看这些,他的心态俨然成了后期的原主,见到什么都想要怀疑一下,怀疑那些接近的人是不是别有目的,是不是另有居心。
“你说得对,我的确是遇到了强盗,此刻身上也没什么钱,劳烦你送我到旬阳,却是没什么能够酬谢你的。”何意笙这样说着,并没有因为心中怀疑而表现得不妥当。
他当然有理由怀疑,在之前的记忆中,他的躲藏到底还是被高手发现了,因为无法习武,他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高手到底能够高到什么地步,只是凭借自己之前的认知,隐藏了呼吸,但显然,这并没有用。
被发现,被点了睡穴,醒来却是在阳光底下,牛车之上,行走在去旬阳的路上。
旬阳,正是何家的所在,是他祖父家所在,而这里离拂意山庄的路程,显然不会只有一天的距离,他到底昏睡了多久,又或者说,他到底为什么被人拉到这里来又放下?
眼前的这个车夫真的只是普通的车夫,还是奉命把自己送到旬阳的伪装之人?
疑惑还在心里,眼下却得不到正经的解释了。
“这算什么,老汉救人又不是为了好处。”车夫说得磊落,大咧咧的样子还有几分好心被误会的不悦,“公子也太多心了,你们这些读书人,就是想得多,行了,马上就到旬阳了。”
说话间,车子已经到了城门口,这时候接近正午,入城的人不多,也不用排队,直接往里走就是了,守城的兵丁这会儿不知道跑哪里去吃饭了,也不见人影,倒是少了被查问的可能,也免去了可能有的进城费用。
车夫说话算话,进了城就跟何意笙分开了,之前还问了何意笙要去哪里,见他不肯说的样子,到底有些恼了,找了个路口就跟他告辞,自去了。
何意笙也没挽留,这种萍水相逢的缘分,如果真的是他疑心有错,以后多给银钱就是了,没必要这会儿惦记什么“救命之恩”,平白把自己放错了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