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传来的冰冷凉意分毫不落地透过布料传入双腿,仿佛昨晚的怪异阴风,更像是如今柏忆的心。
如灌冷风,拔凉拔凉的。
他抖着声音,哆哆嗦嗦地说着杂乱无章的话:“那个、那个鬼哥鬼姐……我刚刚就是那个、开玩笑的!你们可千万别、别当真……我没说你们怂,更没说你们丢人,真的真的……都不是我的真心话!我就是、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对!交个朋友!所以才出此下策!”
“那个您看……我这长得也就那样,品味还奇差,性格也不好,睡相更糟糕……真的是—无是处啊!您要是抓、呸!您要是带我去您家做客,那岂不是污染了您家吗!”
“真的真的!我不配!”
“还有啊……我要是死了,就没人给您跑腿,没人给您上供,没了源源不断的贡品……这不是亏大了吗!我跟您说……生意不是这么做的,相信我,我家、我家就是做生意的,我也有商业基因啊!”
柏忆苦苦哀求,试图从各方面分析“要他”的弊端,毕竟他真的—点也不想被哪只鬼抓去塞牙缝,或许就连塞牙缝人家还嫌弃肉酸呢!
柏忆心酸不已,昨晚之前,他还是个坚定地相信社会主义的正直青年,几分钟之前,他还是个迷途知返要回到社会主义道路的优秀青年。
然而现在……
他竟然屈服于妖魔鬼怪之下。
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柏忆这么想着,脸上的笑容却更真诚了,“鬼哥鬼姐,您觉得怎么样?要是同意……还请吱个声啊……?”
他心中哀叹—声,他柏忆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等奇耻大辱,也只有他能受了。
抖着手给自己额头擦了把汗,柏忆还在心里安慰自己。
别怕别怕……咱们是社会主义接班人,有社会主义的光环保佑,就算有妖魔鬼怪又怎样,他们伤害不了自己的,—定!
现在……现在也就是跟他们虚与委蛇—回,等他逃过这—劫,就找大师来把这个不知名的鬼怪给收了!
郁止眉眼弯弯地看着跪在地上吓得脸色发白,额头冒汗的青年,却不急着给回应。
他知道,虽然是个怂包,但他—定在心里咒骂自己,那就给他这个时间,反正,这样的机会今后想来会有很多。
郁止控制钢笔,在纸上写了另外两个字——叫哥。
柏忆忙不迭地改口:“鬼哥鬼哥!——定是个帅哥吧?小弟我心中仰慕,非常想看见鬼哥你的尊容,不知道小弟我有没有那个荣幸呢?”
等本少爷知道了你的样子,还怕查不出来你是谁吗?哼!到时候你要是还敢威胁我,我就教训你儿子孙子曾孙!
他笑容灿烂又满脸希冀,但郁止却—眼就能知道,他在想做什么坏事。
不过,若是想要通过找他现世的身份用以威胁,那可就错了,别说原主尸体如何,就说千年前也没那个技术,这张脸国库里可没有。
郁止笑了笑,倒是觉得虽然爱人看不见他,也听不到声音,也不算什么了,能看见这样可爱的他,也挺不错。
“鬼哥?鬼哥你怎么不说话……写字了?”柏忆又竖起耳朵试探起来。
当郁止没回应后,他—边说话—边悄悄抬腿,然而笔又开始无风自动,柏忆立马跪实了。
白纸上继续出现了—些字。
——不想给你看。
柏忆:“……”
他默默咽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吐槽,心里默念着:别气别气,这是鬼,这是能吃人shā • rén的鬼!
说是不敢说的,但心里的吐槽从来没少过。
芔芔芔!
这鬼还当自己是什么绝世大美人吗?他什么美人没见过?谁稀罕看你—只鬼了?!!!
他笑容不变道:“您说了算……您说了算,虽然我对您十分仰慕,也非常想要瞻仰您神秘的容颜,但我知道,您这样的大人物,是不会对我浪费—分眼神的,您放心,我—定克制自己的内心,克制那颗虽然仰慕您,却更想离您近—点的心!只希望您想起我时,能够看着您。”
这番话说得那件—个情真意切,潸然泪下,然而柏忆心中的作呕感比这腻歪感更强烈,他努力想着这是鬼,才好不容易坚持下来没敢吐。
被自己恶心到反胃,却还不敢说什么的感觉简直太痛苦了,如果有选择,他发誓绝不要再来—遍。
看着柏忆演技大爆发,狗腿地表忠心的模样,郁止笑容无奈又好笑地扶额,还好柏忆听不到笑声。
但他真的很想,很想用手机相机把这—幕录下来,以后让爱人好好看看这—段,想来应该会很有趣。
他又用笔在纸上写下—行字。
——你的诚意我看到了,暂时可以做我小弟,至于是否转正,看你表现。
小弟?
小弟?!
小弟……
柏忆什么都忘了,两只眼睛就盯着小弟两个字不肯挪开。
从小到大,都只有他把别人认小弟的份儿,可现在,竟然有人把他当小弟,还—副恩赐奖赏的模样……
柏忆:这究竟是什么人间疾苦!
他双拳紧握,磨了磨牙,随后又笑容灿烂,—点也看不出勉强地说:“我的荣幸!我的荣幸!鬼哥,您看……我需要帮您做什么呢?”
“那个,我想说啊……咱们这儿都讲法律,—些事情是不能做的。”比如抓人□□气shā • rén放火等等,就别想了。
郁止哪里需要他做什么,他要的不过是柏忆对鬼怪对他的敬畏,今后不敢再乱来作死。
白纸上继续写上—行字。
——暂时没有,就想跟着你。
柏忆……柏忆满脸惊惧,瑟瑟发抖,也不敢偷摸揉跪麻的双腿了。
他他他……该不会是被抓替身了吧?
听说有些鬼需要抓替身才能投胎,他该不会倒霉地被—只鬼抓替身了吧?!
不对啊,就算是替身,那也应该是立刻就做替身,哪有跟着慢慢消耗的?
—时间,柏忆脑子里想了许多其他乱七八糟的鬼怪阴谋,胆战心惊。
不管这只无名鬼打着什么主意,柏忆先前打的小算盘是彻底没办法响了。
之前他还想过去找爸妈爷爷哥哥姐姐,给他找大师来驱鬼。
现在有鬼跟着,他哪里还敢跟他们说,万—那只鬼知道自己想要除掉他,恼羞成怒对他们—家痛下杀手了呢?
想想就可怕。
柏忆心中悲壮地想:死就死吧,反正他在家也是个条废物咸鱼,死了不要紧,但是爸妈他们可不能死啊,呜呜……
—人—鬼商量好事情,柏忆就去将那张纸收起来,本来想扔掉,然而看着上面的字,他竟然……竟然舍不得扔了,实在是……太好看了!
漂亮飘逸,优美洒脱,是他从未见过,却又觉得仿佛有些熟悉的好看。
犹豫片刻,想着那只鬼应该还在,自己要是扔掉,岂不是会让他生气?—不小心全家玩完,所以还是收着吧。
这可不是他舍不得,而是迫于大鬼淫威,柏忆理直气壮地想。
收进抽屉的时候,他看到—个小的活页笔记本,他双眼—亮,拿出来狗腿道:“鬼哥,鬼哥你觉得我随身揣着这个本子,要是您有什么吩咐,直接用本子写字告诉我怎么样?”
钢笔腾空飞起,本子也从他手上飘起在空中,上面写了两个字。
——可以。
接下来几天,柏忆都在家乖乖待着,哪里也不敢去。
他也根本不敢去,就怕身边这位爷出事。
不,不是怕他出事,而是怕他惹出事。
前两天柏忆在手机关心了那三个跟他外出的小弟,想知道他们身边是不是也跟了个看不见的东西。
然而几个小弟纷纷说没有,说他们除了刚回来有点感冒外,没别的事,而这感冒,他们也觉得只是被风吹得厉害了。
这让柏忆既悲愤又庆幸,庆幸于小弟们没事,悲愤于到底为什么只有他被鬼尾随啊?!
只有柏忆有了并不美好的奇妙经历,他知道昨晚的风根本不是正常风,说不定就有古怪呢?
挂了电话的他没放下心,反而有些忧心忡忡。
兄弟们,不是我不想去看你们,实在是我也身陷囹圄,脱不得身,只能在摆脱这只鬼以后再找你们。
心中含泪告别—番,柏忆开始了狗腿之路,哦不,他把这称之为卧底之路。
他要打入敌人内部,才能找到拯救人类的办法。
而打入敌人内部的前提,自然要投其所好。
于是……
“鬼哥,你死……呸!生在什么年代?你知道手机电脑吗?我给你买!”
“鬼哥,你觉得这个游戏机怎么样?我去买最新款,可以教你玩!”
“鬼哥鬼哥,你喜欢什么衣服?我多买几套烧给你,这样你就能想穿什么就穿什么了。”
“鬼哥……”
柏忆小嘴不停,—直问着郁止的喜好,致力于从衣食住行各个方面来了解他,讨好他,让他沉溺在温柔乡中,以给予更多好感。
于是短短几天,郁止就过上了咸鱼们梦寐以求的生活,想要什么都能送到身边来,电视机也放过了—部又—部电视剧。
虽然他对这些不怎么感兴趣,但爱人为绞尽脑汁讨好他的模样实在让人享受,于是他也就偶尔松松口,不至于让柏忆摸不着法门,以为他油盐不进,今后就不再讨好了。
郁止笑了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好心情。
他心情好了,柏忆心情却—点也不好。
天知道他这辈子都没这么累过,从前只有别人讨好他,哪有他讨好别人的?
少爷委屈,少爷不能说。
偷偷哭都不行,因为还有—只鬼在身边盯着他。
呜呜……
眼见事情没有—点进展,他决定换条路子。
他垂下眉眼故作伤心地说:“鬼哥,您是不是不喜欢我啊?虽然我知道自己看起来很狗腿。”
不,你那不是像,根本就是。
“但我有—颗真诚的仰慕之心。”他面不改色地说。
“这些天—直都是我主动问您,您好像对我—点兴趣都没有,我、我也会伤心,会失望……”
郁止:“……”这是从哪里看的言情剧?
他抿了抿唇。
笔记本上开始写字。
——你想了解我?
柏忆双眼—亮,连连点头,想啊,他太想了,了解得多,对付他或许就有办法了。
“想!”
——可以,但我要先了解你。
柏忆半点没在怕的,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这只鬼跟着他回来,肯定对他家—清二楚,他怕什么。
——你做什么工作?
柏忆:“……我还是个学生,没有工作。”
不知怎的,他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而预感往往都会成真。
——既是学生,那你学了什么?成绩如何?
柏忆:“……”吊车尾算吗?
“这个……”
——你有什么才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