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暗阴翳,潮湿阴寒,天窗的阳光虚虚打下,映着谢辞半明半暗的面容。
凉风袭来,侵心透骨,抚摸着账册的指尖更是如在冰窟。
楚珩好好欣赏着谢辞此刻的表情,哪怕没有太明显的反应,可他敏锐地知道,眼前人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他很喜欢这样欣赏别人狼狈的模样,尤其对象是谢辞。
即便他的怀桑并非真的移情别恋上谢辞,但他可不觉得,谢辞对郁止半点心动也没有。
就凭他敢起这种心思,他就该死千万次。
可现在,楚珩却觉得自己可以放他一马,可以供他今后多次看戏。
让他尽情欣赏谢辞的狼狈,是谢辞的荣幸,也是他在这段时间给自己无聊时找的乐子。
思及此,他又笑眯眯地看着眼前人,“谢卿,可有不妥?”
谢辞合上账册,眼眸微垂,“并无。”
“既然如此,那朕便让人将它归档入库,而谢卿你,也可以出来了。”
“关了谢卿这么久,实乃办案人员失职,朕已经惩处过他们,另外,朕赐了你一座宅子,待谢卿出狱,便可直接入住,谢卿蒙冤,朕深感惭愧。”
楚珩说了些场面话,谢辞还不得不接着,“依法查处,臣伪造账册在前,不敢喊冤,谢陛下宽恕。”
“谢卿不过是便宜行事,朕理解,往事莫提,也怪怀桑,他与我赌气闹事,实在不该将谢卿牵扯进来,待他回来,朕一定带他亲自上门致歉。”
谢辞敏锐察觉到了楚珩话里透露出的内容。
郁止不在?他去哪儿了?
他想知道,然而面对眼前的楚珩,他却半个字也不能问。
证据一出,谢辞冤枉,楚珩亲自来天牢放人。
消息传出去,又是好一段君臣佳话,却无人得知,这对君臣之间想的都是另一个人,为的也是另一个人。
离开天牢时,谢辞带走了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包括那卷画。
来接他的手下迎了上来,关心询问:“头儿?”
“老大,你在里面那么久,没事吧?”
“老大手里拿的什么?”
谢辞安抚道:“我没事,回去吧。”
见他确实没事的样子,手下人也放下心来,纷纷跟在他身后。
有一人眼尖,视线在谢辞的画卷上看了几眼,震惊感慨,“老大何时这么有钱了?竟然用千年难遇的遇仙木做画轴?!”
谢辞脚步一顿,回头询问:“什么?”
那人惊讶道:“老大不知道吗?你手里画轴用的是据说早已经失传的遇仙木,传说数千年前,天地有灵,一老叟坠河,祈求神仙搭救,天降仙木,浮于水,老叟抓紧上岸,为报恩,将枯木埋于地,整日跪拜,数年后,枯地逢春,嫩芽新生,是为遇仙木。”
“传说此木遇水不朽,火烧不坏,虽重却不沉于水,坚硬牢固,可当利器。”
说话那人的出身也不平凡,所在家族虽比不上大世家,传承却也不少,因而知道的也就多些。
“不过传说也就是传说,真假谁也不知,毕竟也没人亲眼见过,倒是真有那等能力的一种木头,只是很难得,早已灭绝,有的也只是从前留下的。”
谢辞挑眉问:“那你怎知它便是?”他看着画轴。
“从前有幸见过。”
谢辞没再询问,也没解释这卷画并非他的。
身后几个手下的挤眉弄眼他也当没看见,径直离开。
他搬进了楚珩新赐的住宅,然而他真正住在那儿的时间并不多,反而更多时候都在衙门。
账册归档后,他又找机会调出来看了几次,然而无论多少次看,他都明确知道,这账册是真的。
从前遍寻不见的东西,如今却轻而易举出现,容不得谢辞不多想。
回想当初调查时和郁止的相处,一些不起眼的事都被放大。
谢辞不由闭了闭眼,或许楚珩说的是真的,这些都是郁止做的障眼法。
从头至尾,截留账册的是他,诬陷自己入狱的是他,如今,将账册拿出,还他清白的还是他。
至于原因……
当真如楚珩所说,只是他们之间吵架闹矛盾,所以才将他牵扯进来吗?
若当真如此,那在牢里的那段时间算什么?
谢辞不想去想,感情告诉他并非如此,他能感受到郁止的回应,能分辨得出什么是真情,什么是假意。
可事实又告诉他,他的想法猜测是错的,他找不到其他答案。
所以,郁止,你到底……
谢辞将画卷收起,想将它压箱底,然而到底没舍得,最终将它搁在枕边,安枕入眠。
*
于卫国议和一事已谈妥,然而边境大军仍没有回京的趋势,有人疑惑,有人不安,有人已经猜到了什么。
楚珩在金銮殿上,稳如泰山,对于朝臣们请求收回大军的要求视而不见。
几次下来后,便是从前不相信的,现在也猜到了。
楚珩就没想议和,一切不过是个幌子。
然而比其他人想的多一点的是谢辞,既然楚珩不想议和,那所谓的送亲……
他心头一跳!
下朝后,谢辞不知不觉来到郁家。
“请问阁下是……?”门房疑惑地看着眼前陌生的男子,若非对方穿着官服,恐怕他会以为是闲逛的普通人,将人赶走。
谢辞犹豫片刻,方才沉声道:“我是你家郎君的朋友。”
房门眼中将信将疑,“原来如此,怠慢了阁下,不过大人,我家郎君如今不在府中,大人怕是来错时候了。”
“无事……”谢辞正要离开,忽而耳边传来一道惊讶之声。
“谢指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