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逐月彻底被说服,然而他有些不想承认自己竟然这么快认输,想要强行挽尊,便反问郁止:【先生看得这么透,那你的欲求是什么?】
他以为对方不会回答,因为这问题其实已经涉及了隐私,以他们才第二次交流的关系,那位先生应该不会这么快亲近他信任他。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不多时,他便收到了对方的回信。
【所求不过一人的平安喜乐。】
叶逐月愣住,视线久久无法移开,手也舍不得将这张纸放下。
仿佛有什么东西,轻轻击打在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略酸,略暖,还有一丝莫名其妙,又来历不明的甜。
好像……好像……这信上所说的“一人”是指自己一般。
叶逐月摇摇头,将这奇怪的感觉驱散,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给郁止回了信。
【祝福你。】
郁止看着信上这三个字,不由笑着轻叹,心中暗道:只要你平安,就是最好最有效的祝福。
他正要收起,却又想起对方这几日不见消息,不由问道:【多谢,不过之前久等不到你的回信,可是有什么事耽误了?】
叶逐月脑袋冒出了小问号,他疑惑地给郁止写了回复。
不多时,郁止便收到了回信,然而脸色却微微一变,眸光闪动,似有深渊暗涌,深邃无比。
【昨晚我们才结束聊天,才不到一天,先生觉得这很长吗?下次我尽量早点回来,先生久等了。】
*
“将军,派出去打探夜国消息的人回来了。”下属前来禀报。
原主的副将被他安排去统领军队,现在跟在他身边为他办事的是从下面调上来的人,机灵能干,很是不错。
郁止淡淡嗯了一声,“让他休整过后再来汇报。”
“是。”
下属告退,心中却奇怪,将军不是很看重去夜国打听的情报吗?怎么现在看来却又一点也不急?
不过,将军这等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心中所想,他猜不透也正常。
还需要他再仔细观察。
史官们很快接到一条莫名其妙的命令,人手拿到了一张郁大将军,也是如今朝堂上一把手的画像。
画像与将军本人有八分相似,再加上气质shén • yùn,几乎能达到十成,可见将军画技之高超。
一个泥腿子出身的将军非但用兵如神,还能文能武,能写能画,这般才能,令人实在不得不怀疑。
然而如今史官们却顾不上怀疑,他们都对大将军的命令感到莫名又无措。
这……要他们今后编写史书要用这些画像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嫌弃他们画技不好吗?
想到有这个可能,众史官纷纷感觉不好了,他们是真的怕自己有哪里做的不好,于是绞尽脑汁讨好这位郁将军。
比如上回,不少史官主动要美化郁止逼宫的行径,想要写成皇帝丞相罔顾忠义,预谋处决郁止,才让他不得不反。
谁知郁止看到后不仅没有高兴,责罚了他们不说,并且让他们如实汇报,无论是他逼宫,还是把先帝赶去做太监,都记得清清楚楚,不必修饰,不必遮掩。
马屁拍在马腿上,众史官宛如日了狗,因此郁止终于有新任务安排,还是亲自下达的命令,众人不敢不从,纷纷苦练画技,力求一比一还原郁止的容貌,将其记载在史书上。
郁止见他们如此认真努力,颇为满意,也终于有了心情去思考那些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为何他这里过了好几天,叶逐月那边才过了一天?
唯一能够解释的,便是双方时间流速不同。
这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他需要等几天才能与叶逐月联系一回罢了,既然知道对方在哪儿,也知道他平安健康,其他都不那么重要。
可是以后呢?
叶逐月过一天,他便已经过了好几天,他的时间比叶逐月快几倍,这种情况下,他能陪叶逐月到几时?
终有一日,他已经离开这个世界,叶逐月却还有许多年。
许多孤身一人的时间。
*
现代
叶逐月一夜好眠。
第二天醒来时,刚下楼,就在客厅里看到了一道不该在这儿的身影。
“你怎么来了?”
周颂……周颂一边吃着桃子一边没好气地说:“你还说!”
“前天你误会我的事还没找你算账呢?”
“什么误会?”叶大嫂端着另一个果盘从厨房里出来,好奇问道。
周颂张嘴就想向叶大嫂吐槽叶逐月,却在开口前,被叶逐月强硬捂住嘴,硬拖着走远了。
“没什么,大嫂,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对了,中午不用给我留饭。”
叶大嫂看着两个年轻人离开的背影,不由无奈摇头,“这孩子……”
叶大哥下楼只看到叶大嫂一个人,不由问道:“逐月呢?还没起床?”今天没课,叶逐月可能会起晚。
叶大嫂摇头道:“刚刚周颂来接逐月一起出门,可能去哪儿玩了。”
叶大哥想了想,似乎想起来一件事,“周家老大名下有个娱乐公司,正在筹备一部历史剧的拍摄,可能也是和周朝相关,那两人去玩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周颂坐上叶逐月的车还有些不爽呢,“你有本事误会有本事别捂嘴啊!我一颗晶莹剔透的少男心,差点就被你摔粉碎了知道吗?不补回来我可不干!”
叶逐月也对肉饼的事感到抱歉,因此面对周颂的指责也不呛声,好声好气道:“下次你生日我送你想要的车。”
周颂当即双眼一亮!
“不许反悔!”
叶逐月应道:“嗯嗯,不反悔。”
周颂简直想要扑上去抱住他,“兄弟,我就知道你是我最好的兄弟!下次有这种好事尽管继续误会我啊!”
叶逐月:“……”
他不想跟这货说话了,然而片刻过后,他又不得不自打脸开口问道:“你说的选角地点在哪儿?”
“咱们隔壁的电影学院啊,不是跟你说过吗?”
叶逐月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回:“我忘了。”
“这回不是想拍历史正剧吗?为什么要去电影学院选新人?”
“嗨,还不是这人不好选,我哥找的那个导演奇怪的很,说什么圈内的脸看腻了,而且觉得没有完美符合你偶像的脸,所以干脆选角范围扩大,要是能找到好苗子,那就是意外之喜,要是找不到,也只能用圈内的凑合了。”
周颂显然了解许多内情,见叶逐月好奇,便当成故事讲给他听。
“你不知道,圈内那个著名老腊肉又联系我哥的公司了,就是凭借一张和历史里的郁将军有四分相似的脸出道,并且出道第一部剧就是演的郁将军的人,之后凡是有郁将军的剧,他都要凑上来看看能不能吃,七部里面演了五部,成了郁将军专业户。”
“他凭借这个角色吃了十几年,演技不行,现在还能蹦哒全是恃脸行凶,导演不想要他,才干脆来学校选角。”
叶逐月也不喜欢那个人,哪怕他有一张好脸。
周颂显然也知道,于是说:“要是有人能有一张比他更像你偶像的脸,或者比他演的更好更被观众接受,他就蹦哒不了几天了,咱们今天去,也帮导演掌掌眼。”
二人到了选角会场,来的人很多,两人直接被人领进试镜的房间,里面已经等了许多人。
来试镜的人以为叶逐月和周颂跟他们一样,心中不由对叶逐月警惕万分,又看他们直接插队,纷纷不满,但他们还不算笨,知道能插队多半有后台,不好闹开,只能在心中暗骂,并祈祷他们落选。
谁知那两人进去后并没有试镜,而是坐在工作人员搬来的两把椅子上,和导演他们一起。
合着人家不是来参加试镜的,而是来参与选角的。
众人:“……”
所有人心里就一个念头,还好刚才没闹。
叶逐月和周颂在选角上就是两个门外汉,他们就是来凑热闹的,并不会真的过度干预选角,当然,毕竟导演也很严格,应该很难有人能过他那关。
叶逐月看着前面的显示器,视线久久没能移开。
周颂抬头看了看,只见显示器正显示着一张人像图。
画上的人并未穿着铠甲,而是穿着普通的长衫锦袍,可明明是泥腿子出身,明明没经过优秀的教育,明明自战场厮杀过无数回。
这样穿着锦袍的他看起来却依然像个儒雅公子,俊逸绝伦的面容上不见半分杀气,唇边含笑,一双眉眼若有似无含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温柔。
这是史料中留下来的公认最好看的一张,据说是郁止亲手所画。
“兄弟,你怎么看呆了?”周颂小声询问。
叶逐月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明明我见过这画像无数次,我的手机电脑房间里也全是他的各种画像,但我看到它的时候,还是觉得,像是第一次看见。”
无法移开视线。
周颂也抬头看了看,最终不得不承认,“确实很好看。”
叶逐月也微微勾唇,“你说,他是在对谁笑?”
他是指画上的郁止。
周颂心说他哪儿知道,然而想到自家兄弟想听的肯定不是这个,便想了想故意说:“对心上人?”
叶逐月看向他。
周颂受不住,无奈妥协:“对你对你!肯定是对你!”
叶逐月知道自己的行为很无聊,也知道周颂的话不可能成真,却还是忍不住高兴了几分,眸中笑意加深。
他厚着脸皮想:嗯,就是对我笑的。
*
郁止下朝回府,却被管家找了上来,对方犹豫着道:“将军,府中来了一些客人。”
郁止怎么不记得自己有请谁回府做客,“什么客人?”
“是几位大人送来……为将军除烦解忧,红袖添香之人。”管家微微低下头,不敢看郁止。
郁止略微蹙眉,“记下,都是谁送的,送了多少人,按同等数量给他们的夫人也送几个年轻男子。”
管家心中一颤,暗自同情起那些拍马屁拍到马脸上的人,同时又忍不住对自家将军更佩服了。
能够想出这种办法的,真乃神人也!
“是,小的这就去办!”
他正要离去,却又忽然想到,“将军,那院里的姑娘们……”
郁止随意摆手,“送她们去庄子上干活,府中不留人。”
“是。”
管家离开,心中却有些替将军担忧,将军年轻力壮,气血旺盛,怎么就对女色上没想法呢?
是好男色?还是从前在战场上伤到了哪里?
要是后者,那可耽搁不得,得尽快就医才行!
郁止丝毫不知道管家心中所想,他快步回到书房,今天是他根据上次间隔推测出的对应时间,如果没算错,今晚应该能得到叶逐月的消息。
果不其然,到了晚上,郁止第不知道多少次打开木盒,就见木盒里有对方的信纸。
拿起信纸一看,郁止微微皱眉。
【先生,你见过郁将军长什么样吗?】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自己交给史官的那些画像没有起作用?
【见过,如何?】
回信过去,不久便得到了新的信纸。
郁止看了一眼,瞬间沉默。
【那能不能麻烦先生,给我一张郁将军的画像?我想看看真实的他长什么样,史书里留下来的好像有点……不真实。】
郁止明白了,这是在觉得他造假呢。
他被气笑了,要是对方现在站在他面前,他定要让爱人好好看看,近距离看看,他究竟有没有造假。
活得太久,郁止早就不在意容貌,但他在意自己在爱人心里的形象,这才有了那幅自画像。
可他万万没想到,这还能被爱人怀疑他造假。
他抿唇沉默片刻,终于拿起笔写字。
【不必重绘,我有他的画像。】
随着信纸一起过去的,还有一幅他先前多余的画像。
那边叶逐月小心翼翼展开画卷,看到画像中的人时,展开画卷的手都停了动作。
“原来真长这样……”他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喜悦。
这样是不是说,他之前对着郁止的画像而生出的那些悸动并非是错付?
但他对另一件事更好奇了。
【先生,为什么郁将军流传下来的那些画都那么真实又完整呢?】
史书上是有记载,是郁将军亲自把画像送到那些史官手中,让他们记录时使用,可为什么呢?
从他其他的事迹中,很容易看出郁止并非是个在意后世名声的人,可这样的人,却独独做了这一件有关于后世名声的事。
难道郁将军是个自恋的颜控,容不得自己给后世人的形象有损?
叶逐月这边胡思乱想着,那边郁止也对着这个问题凝思片刻。
理由十分简单,就摆在那里,可偏偏这么简单的理由,却不能对人言。
郁止并未纠结多久,便提笔写了一个他认为不算骗人的答案。
【或许,他只是想让人看到真实的自己。】
叶逐月看着这个答案,脑海中却忽然浮现出其他念头。
那个念头在不断勾引着他,勾引他忍不住写在纸上,送去了郁止那边。
当木盒合上,叶逐月忽然有些后悔,然而匆忙打开木盒,里面的东西却已经没了,他心中忽然有些紧张。
郁止拿起信纸,看着上面的话,心中不知是何滋味。
平生第一次,他尝到了自己吃自己的醋的味道。
好气又好笑。
【既然先生认识将军,那先生可知道现在将军多少岁?做了什么?先生能不能去问问将军答案呢?】
一口一个将军,连喊先生也是为了将军。
合着在对方眼里,自己就是个可以连通他与“将军”的桥梁?
大约是自己也知道说错话,不等郁止想好怎么拒绝,那边就又来了消息。
【是我失言了,先生不要为难,如果可以的话……也请不要生气,我错了……】后面还画了个跪着的表情包。
郁止便又被逗笑了。
【嗯,没生气。】
叶逐月:……没生气还不说能不能问将军?
一时之间,他也分不清这位先生究竟是客套话还是口是心非。
为了哄人,叶逐月想了想,才斟酌着道:【能和先生有这样一段经历,说明先生与我有缘,不知道能不能和先生交个朋友?】
【我叫叶逐月,今年十八岁,正在上学,先生呢?】
看着这两句话,郁止真切地犹豫了。
一时间,坦白和隐瞒在脑海中撕打,各自都不肯认输。
理智告诉郁止,他应该坦白,就算现在坦白,叶逐月多半也只会在心中生一会儿闷气,甚至不会怪罪他之前隐瞒身份。
可直觉告诉他,暂时不能说。
且他心中也隐隐想知道,爱人究竟是会喜欢神秘的先生多一点,还是喜欢历史里的郁将军多一点?
明明都是他,他却想争一个高下。
他更希望爱人喜欢的是相处中的自己,而非存在于历史长河里的一个身份形象。
心念一动,他手下的笔也动了。
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写下一个名字。
【郁星。】
郁止的郁,星星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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