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道:“花里胡哨。”
此时,能够来到桃山参加光明祭的信徒,自然是人间最虔诚的信徒。
但凡虔诚总是来源于苦难,所以数万信徒中穷苦人占了大多数,还有很多信徒身患重病,甚至是奄奄一息,是被家人或背或抬才来到西陵神国。
当花香袭来,那些患病甚至是残障的信徒,忽然觉得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些负面情绪奇妙地消失了,对苦难的生活再也生不出什么埋怨的想法,甚至觉得精神都好了很多,因为他们仿佛在香气中看到了昊天神国。
瘸腿的信徒扔掉了拐杖,跪到地上用双手撑着颤抖的身体,对着桃山叩拜不停。
担架上重病难愈的信徒不顾家人的劝阻,无力起身也要自行翻身成俯拜的姿式,撑着虚弱的身体,用额头不停触着地面。
秋天里的桃山前坪,拂着和煦的春风,数万桃花便在风中飘舞,散着令人迷醉的香气,忽然间风停了,于是桃花便落了下来。
桃花纷纷扬扬落下,变成一场盛大的花雨。
数万信徒沐浴在花雨之中,所有人都已经跪了下来。
那些桃花瓣落在他们的身上,渐渐变成极柔软的光絮,然后渗进他们的衣裳,钻过他们的肌肤,最终进入他们的身体血肉,然后才渐渐消失不见。
瘸腿的信徒虽然没有生出新肢,却再也感受不到断腿处传来的痛苦,满是脓水的伤口变得异常洁净,红嫩的新肉上出现了健康的皮肤。
重病的信徒渐渐获得了生机,苍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度红起来,折磨了他们无数年的病痛,就这样被桃花雨一洗而净。
没有病痛的信徒,因为他们的虔诚,也获得了极大的神眷,白苍苍的老者忽然现生出了黑发。
年轻的男子觉得自己浑身充满了力量,这辈子都没有这般健康强壮过。
妇人脸上的肌肤变得紧绷光滑。
桃山前坪上不停响起惊喜的呼喊声,感动的哭泣声,数万信徒对着桃山不停叩,痛哭流涕,感谢上苍赐予自己的神眷。
光明祭是道门最盛大的祭祀仪式,因为那代表着昊天向人间降下了神迹。
桃山前坪上的数万名信徒未曾怀疑过,但不代表各国使团里的人没有怀疑过,因为毕竟神迹只出现在教典的传说里,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
然而随着眼前幕幕真实画面的上演,再也没有人敢有丝毫怀疑,所有人都跪倒在地。
桃花缤纷,病者袪病,无病者消灾,如果这都不是神迹,那什么才是神迹?
西陵神殿里的神官和执事们早已跪下,王庭国师紧随其后的跪下,紧接着各国使团和诸散修也都跪下。
悬空寺七枚和烂柯寺观海还有白塔寺的僧人还站着,因为他们拜的是佛祖。
然而面对着昊天降下的神迹,僧人们脸上的神情也变得异常凝重,双手合什礼拜,七念看着峰顶深深鞠躬,感动于上苍垂怜世人。
这时,站在南晋使团之中,没有跪下的叶千秋几人,就显得非常显眼。
不过。
好在人们似乎根本看不到叶千秋、夫子、小黑、宁缺。
很快,光明祭的仪式终于来到了最重要的部分。
祭天。
人间无数座道观,每天都在祭祀上苍。
光明祭所选用的祭品,非同寻常。
白石祭坛附近的祭坛上,已经摆满了人间各国各宗派还有那些散修敬献的奇珍异宝。
而今天的祭品不是这些奇珍异宝,而是一个人。
这个人,刚刚出世便被称为道门千年难遇的绝世天才,他的身上流淌着最纯正的道门血统。
无论父系还是母系都是道门最尊贵的传承,他自幼便在道门不可知之地学习生活,后来又去了长安书院跟随夫子学习,他是修行界最年轻的知命境。
他就是世上唯一身兼书院道门的陈皮皮。
秋日和暖,把白石祭坛照的暖洋洋的,而当祭坛开启后,从地底渗出的阴寒气息,险些把整座祭坛都冻住。
白石祭坛开而复闭,两名西陵神卫押着陈皮皮出现在人们的眼前。
陈皮皮身上依然穿着书院的院服。
他身上虽然没有禁制,但体内的雪山气海却是有昊天亲自布下的禁制,谁都无法解开。
祭坛附近都是来自各国的使团以及修行者,有些人不认识陈皮皮,只有寥寥数人见过他。
但经过神殿事先的刻意宣传,所有人都知道他便是书院的十二先生,也知道他与知守观观主的父子关系。
场间一片安静。
当宁缺看到陈皮皮时,眼中满是惊愕和愤怒。
小黑有些意外。
“怎么会是皮皮?”
夫子笑语吟吟,似乎被押着的根本不是他的弟子。
叶千秋看着那个胖胖的陈皮皮,不禁摇起头来。
各方使团不敢吭声。
西陵神殿选择陈皮皮做为光明祭的祭品,这意味着千万年来,昊天道门内部结构终于生了变化,而这必然代表着上苍对道门的不满,尤其是对知守观的不满,另一方面这代表了对书院的残酷惩罚。
桃花缤纷,昊天赐下神眷,场间气氛神圣而喜乐。
数万名从桃花雨中醒来的虔诚信徒们,根本不知道祭坛上那个胖子是谁,只知道此人既然是光明祭的祭品,必然是大逆不道的邪恶之徒。
作为祭品的陈皮皮要喝水。
于是,便有人给他端来了水碗。
陈皮皮端着水碗,坐在白石祭坛上,环顾四周,微微蹙眉。
陈皮皮蹙眉,是因为他没有找到宁缺的身影,然后喜悦于没有看到君陌和叶苏,他最敬爱的两位师兄和唐小棠都没有出现。
他看着桃山前坪数万人,却是一个熟人都没有,这样死去会不会太孤单了些?